李桃歌这几天很忙,郡主和墨川那里两头跑,才送去饭菜,宽慰几句,就要扯一个不易戳破的谎言,赶紧溜回家里,再取出饭菜,给另一边送去。
一日三餐,来回六趟,累的像是孙子。
亲妹妹李若卿说了,这女孩子呐,天生敏感,最容易吃醋,萝芽和墨川都是天之骄女,被宠惯了,比起寻常女子更不好对付,最好两边都要瞒着,不要走漏消息,否则鸡飞蛋打。
李桃歌听劝,累点就累点,反正灵枢境的武夫,有的是力气,一口气跑到西疆都没事,关键一天扯那么多谎,还不能重复,导致脑子不够用,还要找妹妹出谋划策。
连续几日之后,李桃歌精疲力竭,骑着马都能睡着,琢磨在三省六部当值都不过如此。
今天是单日,按照惯例,要先去探望萝芽郡主,草原王是大宁最有势力的异姓王,虽然几年都不曾入朝,绥王府依旧是永宁城最气派的府邸,雕梁画栋,肃穆威严,与李氏相府同为永宁城最壮阔的两道风景。
当李桃歌拎着食盒走入绣楼,萝芽眼眸顿时明亮有神起来,望着愈加当得起龙姿凤章的少年,瘪嘴道:“今日该不会又是肉汤和补药吧?天天喝汤吃药,还不许饮酒,嘴里都没了滋味,皇城里的规矩就是多,像我们在草原受了伤,喝酒烤羊一样能够痊愈。”
萝芽受伤不重,只是挨了些剑气擦破了皮,换作平时,她肯定不会卧床休养,不过有少年郎鞍前马后照料,这可就一病不起了。
李桃歌端出一碗冒有热气的羊肉,挤眼道:“郎中说以后不用再忌口了。”
萝芽兴奋怪叫一声,歪着脑袋,跋扈说道:“喂我。”
之前自己受伤,人家来到相府探望,不留余力照料,如今正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际,无论她背后是否有百万铁骑,李桃歌都以诚心相待。
吃着少年郎夹来的热乎羊肉,嘴里暖,心里更暖,萝芽掩盖不住眉眼笑意,说道:“噫?这是正宗的草原羊,不错不错。你们相府厨子,做别的还行,炖羊肉功力稍欠,放那么多调料,掩盖了羊肉本身香气,简直糟蹋好东西,回去给你们府里的厨子说,炖羊肉,一把盐足矣,别玩花里胡哨,这叫什么来着?对,画蛇添足!”
吃羊肉,人家是行家,李桃歌不敢说三道四,点头答应,“太阳花和乞雨草怎么样了?”
剑仙吴悠最后一式并蒂菱,将两位忠诚侍卫打成了筛子,还好二人以守见长,侥幸留住了一条命。
萝芽笑道:“经过太医救治,昨夜睁开了眼,估计再等两天,就能吃羊肉了。”
听到他们转危为安,李桃歌松了口气,“那就好。”
萝芽笑吟吟道:“他们是我的侍卫,你为何如此上心?”
李桃歌夹起一块羊肉递了过去,轻声道:“若不是他们,咱俩或许都死了,对于并肩而战的同伴,在我们军伍中称之为袍泽,亲如兄弟,不止侍卫那么简单。”
萝芽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你曾是燕云十八骑一员,抵御骠月蛮子的功臣!来,我以羊汤为酒,敬大英雄一杯!”
草原儿女重英雄惜英雄,对于穷酸书生嗤之以鼻,否则也不会策马百里去见张燕云。
李桃歌不好意思道:“镇守西疆是士卒天职,无所谓英雄不英雄。”
一名十三四岁的婢女在外面禀报过后,举着木盘走入闺房,萝芽笑道:“我挖来了御厨的徒弟,他的拿手绝活,豚皮饼,快尝尝。”
李桃歌骤然愣住。
望着热气腾腾的薄饼,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爱穿碎花红袄,眼眸一笑呈月牙儿状的小江南。
为祸一方最终为百姓战死城头的薛四。
驼背瘦小如孩童的小骆驼。
看到少年郎桃花眸子浮现雾气,萝芽诧异道:“怎么了?”
李桃歌呢喃道:“我有位兄弟,他唯一念想,就是想尝尝豚皮饼啥味道。”
萝芽大方说道:“那我可以请他吃呀,想吃多少都可以。”
李桃歌幽幽叹气道:“他叫小骆驼,是名无依无靠的孤儿,年幼时乞讨为生,饥一顿饱一顿,入了镇魂大营才有口饭吃,十三岁了,驼着背,还没宁刀高,当初是他替我挡了一箭,要不然走不回永宁城。”
萝芽惊愕道:“死了?”
李桃歌面带哀凉点了点头。
气氛从欢快转为凝重。
萝芽郑重其事道:“他是你兄弟,你就替他把饼吃了吧,想必在九泉之下,他会很乐意瞧见你替他吃饼。”
李桃歌举起豚皮饼,吃的很仔细,嚼烂了才敢咽进肚子。
或许是害怕吃的太快,小骆驼尝不到滋味。
吃着吃着,想到镇魂大营里的兄弟。
老孟,小伞,牛井,玉竹,王宝,他们那么聪明,是否有人能逃过一劫,不至于一个都不剩吧?
可又想到镇月将军鹿怀安都战死沙场,心中升起凉意。
一叠豚皮饼吃的尽是心酸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