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桃歌很敬重萧爷爷,可对老人家的话产生疑惑,并不是觉得他危言耸听,疑的是自己琅琊李家嫡系的身份,谁家的膏粱子弟,会住在马棚边上,月例一两银子?活的不如一只猫。
八大家族,从龙党,新朝党,这些对他而言都是镜花水月,他只不过是混吃等死的蝼蚁,等行完及冠礼,或许会被撵出相府,后半生靠着跑山填饱肚皮,又或者回到燕尾村,当一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樵夫。
李桃歌从来不愤恨自己的遭遇,只是有些莫名的小感伤而已。
闲散之人,心如静湖。
进入保宁都护府范围,莫名又觉得冷冽了些,恰逢刮起了白毛风,使得这些老弱病残步履维艰。
萧文睿出京时,只穿了囚服,薄薄的一层棉布,加上里面那几件锦衣,实在抵御不了刮骨的北风,李桃歌索性取出棉被,裹住老人和老驴,不至于冻毙。
保宁都护府有八千大山,山山相连,雄壮巍峨,连绵直达天尽头。
进入山脉,一座庞大的城关耸立两山之间,正中写着昆原关三个大字。
昆原关被誉为大宁第一关,南边是关内,北边是关外,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发生过数次大战,惨烈无比,城墙都被血染成了深褐色。
今日的昆原关略显颓败,没了往日的冲天杀气,几名士卒懒洋洋横在了道路中间,手持宁刀,身披皮甲,旁边放着比床还大的木箱,里面盛满碎银和铜板。
路过的行人无论老幼,都要朝箱子里丢五十铜板,兜里掏不出过路钱的,只能急的在旁边干跺脚。
有枪矛挡住去路,周典做了一个停的手势,走到守关士卒身前,拱手道:“各位同僚,我们押解流犯去往西疆,还请行个方便。”
一名吊眼士卒将靴子踩在木箱上,枪头挑起箱内铜板,哗啦作响,趾高气昂说道:“别套近乎,谁跟你是同僚?想要过关,拿钱!”
北策军那会儿,周典可没给过谁好脸色,可在刑部打磨几年,蝇营狗苟见得多了,早就磨平了锐气,见到对方上来就耍横,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展开之后,双手恭敬奉上,“兄弟,奉命行事,这里是刑部公文,有刑部大印。”
吊眼士卒转过头去,看都懒得看,喝了口飘着零星茶叶的茶水,啐出碎茶,没好气道:“我管你是谁,对不住,我们只认钱,不认公文,想要过关,一人五十文,小本买卖,概不赊欠。”
周典强行按捺住火气,正色道:“刑部的公文,你们不看看?”
吊眼士卒将茶水泼到他的官靴,阴阳怪气道:“刑部怎么了?这里是保宁都护府地盘,想当大老爷,回你的永宁城去!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抱着娘们睡大觉,妈的!爷爷门大冷天替你们守城门,不敬些酒钱吗?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个人五十文,没钱甭想过去!”
周典行伍多年,本就是火爆脾气,见到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刁难,那些京城里学来的韬光养晦,早就丢到脚后跟,眼眸一缩,右手拇指按住刀柄。
吊眼士卒别看长相丑陋,眼力倒还不俗,察觉到周典有行凶前兆,朝后猛地一跳,大声嚷嚷道:“呦?拔刀啦!兄弟们,有人造反,想带着叛军闯关,把他给我绑了!”
造反这顶大帽子扣过去,周典瞬间清醒几分。
强行冲关,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即便官司打到兵部刑部,他也别想有好果子吃,保宁节度使由瑞王遥领,那可是大宁最有实权的王爷,掌控着兵部和礼部,动了他的人,再去他的兵部受审,岂不是自讨苦吃?
周典骑虎难下,腰刀始终不敢推出半寸。
刑部官差和守关士卒形成了僵持,谁都不敢先出手。
城头走下一名男子,绿色官袍,玉带缠腰,走起路来摇着四方步,官气很足。
萧文睿瞧见来人,会心一笑,对李桃歌压低声音道:“这官架子挺大的家伙,叫作杜兴,杜家三杆子才能打到的旁系,宣正十五年入仕,多年来寸功未立,只凭家世熬了个六品守关郎。”
李桃歌诧异道:“萧爷爷真厉害,您怎么谁都认识?”
萧文睿抚着白须笑道:“别的不敢说,大宁一到九品的官吏,老夫能记得七七八八,六品官袍,昆原关只此一位。”
李桃歌见到周典似乎要吃闷亏,心生一计,提议道:“萧爷爷,您是一品,他是六品,您比他的官大的多,要不然去说和说和,我怕周典拔出刀后难以收场。”
萧文睿摇头轻叹道:“老夫记得他,他又不认得老夫,再说糟老头如今只是阶下囚而已,不给六品大人磕头就不错了,还妄想去当说客,不妥,不妥。”
李桃歌依旧不肯罢休,支支吾吾说道:“周大人一路对咱们照顾有加,又对您有赠……驴之恩,咱不能见死不救吧。”
萧文睿轻笑道:“看看再说,不急。老头子想知道,大宁究竟是病入膏肓,还是偶有疥癣之疾。”
有顶头上司撑腰,吊眼士卒立刻胆气粗壮,干脆恶人先告状,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