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辣蓼草(二)(1 / 2)

虽然名字听着生僻,但辣蓼草在她的家乡算是一种极常见的野草,房前屋后、水边野地随处可见,属于一年生草本植物,植株高大,有时能长大半人高,单棵成丛,紫红色的茎秆节节挺立,碧绿的长条形叶子成对展开,叶面上常有一个黑褐色人字形斑点,极具辨识度,轻轻搓揉就会散发辛辣之气,所以在家乡又被叫作胡椒草或者辣椒草。

辣蓼草平时看着极不起眼,唯有每年夏天7、8月份的时候,会开出或红或白的序状小花,稻穗般随风起舞,何姒觉得那是它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乡间无闲草,辣蓼草本就是一味中药,何姒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它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它的药性。

那时候家中院子里散养着些鸡,院后还有一方田地种些日常食用的蔬菜,何姒在田埂地头玩的时候,得空就会去水边采些鲜嫩的辣蓼草,外婆交代过一定得是水边的草,没有旱地里的那么辛辣,她也一直记在心头。回家后将那野草剁碎,一部分直接拌在剩饭剩菜里喂鸡,另一部分则给外婆煮了水晾凉后喷洒在蔬菜上,可以减少鸡瘟,也可以减少病虫害。

辣蓼草还不止这些功效,记忆中辛辣的气味之后,何姒嘴里又涌出一丝脆甜,她想起了村头种着的几颗柿子树。秋风吹过,挂在枝头上的柿子便像灯笼般亮起橙红的光芒,摘下来咬一口,软糯香甜,是何姒的最爱。可在乡间,不仅是人,鸟儿也贪图这一口甜蜜,真等到打过霜,柿子甜了,却也被鸟儿捷足先登了。所以外婆常常会在柿子微微泛黄,甚至还是青绿色的时候就先采一批柿子回家,并不急着吃,而是用辣蓼草煮的水浸泡上一天一夜,再食用时,生涩之味尽除,又脆又甜,别有一番风味。

何姒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映出树身的镜门,想来是从村头绕过的那一条小水沟。时值年末,柿子树上片叶未留,而扁圆如灯笼的柿子却依旧缀满枝头,并未被人采摘。村里的人一年年的少了,植物也就没人打扰了,终于过上了顺应四季的一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何姒只看到漆黑的天空下,枯瘦的枝干向上探去,看不出色彩,均是一片浓淡相宜的墨色,倒像一幅寂寥而写意的水墨画。

枝头上流淌过一抹月色,是月亮倒映在水中,何姒看着月色中起伏的水纹,唇角又挂上了笑。她差点忘了,外婆曾经用辣蓼草帮她还击过村里带头孤立她的那几个孩子,就在这条水沟里。

那是每年夏天孩子们最喜欢的保留节目——钓龙虾,何姒并不喜欢,她从小就不爱混热闹,倒不是本性,而是本能。村头村尾小地方的群体,东家长西家短,平时最爱聊的就是八卦碎嘴。具体到这个村里,那就是关于她母亲的一切和她的生活。她能感觉到来自其他大人虚假的热情和真实的疏离,还有其他小孩不加掩饰的孤立,与其强迫自己融入这种不自在,不如独自一人享受孤独,所以何姒很小就习惯了书桌前的安静,但看着窗外成群结队玩闹的同龄人时,心里还是期待的。所以那年夏天,当村里孩子间的领军人物史无前例地前来邀请她一起去钓龙虾时,因为突如其来的受宠若惊,何姒丝毫没有生疑,一口答应下来。但她低估了孩子们在一次次试探中萌生出来的恶意,她乖巧地听从指挥承担了所有的脏活累活,抓蚯蚓,穿饲料,甚至在其他人钓龙虾时为他们驱赶蚊虫,可最后还被孩子们推进了水沟。

看着岸上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的孩子,何姒始终没有勇气反击,她只能用最后一点力量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跑回了家。

看着浑身狼狈的何姒,外婆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端起桌上凉透了的辣蓼草水,又带她去了一次水边。

欺负她的孩子们还没离开,见到老人过来,脸上毫无惧怕之色,反倒做起鬼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外婆也没有同他们说话,只是吩咐何姒,将一盆水全都倒进了水沟里。孩子们被这举动镇住,起先是不明所以,忐忑而好奇地看着一老一少和眼前的水沟,可过了一会,水面上竟然浮起小鱼小虾,一动不动,随波逐流,仿佛已经死去,孩子们脸上这才露出惧色。

“毒药,是毒药!”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孩子们随着这喊声转身就跑,四散逃走。而外婆则朝她眨了眨眼睛,给她讲了辣蓼草的另一个名字——醉鱼草。

原来那些小鱼小虾是醉了,不是死了,何姒的心定下来,一下午的委屈全散了。

她和外婆捞了些鱼虾回家加餐,晚餐还没端上桌,下午带头欺负她的那个男孩便被母亲拎着耳朵登门道歉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村民。三两句话说完,还没等何姒说原谅,那头的家长又开口了:“虽说我家儿子不懂事欺负了你孙女,但终究是孩子间的事,你怎么能往河里倒农药呢,别的不说,这水可是全村的命脉啊,这农药的浓度……”

“农药是怎么回事?”外婆扬起了眉毛,“孩子不懂事,大人也跟着瞎胡闹吗?”

“这……这,孩子们都说你一盆水下去,鱼虾就翻了白肚皮。”

“听风便是雨,一点脑子都不动,也难怪教出这样的孩子。”外婆说着,气势更盛,“我家孙女钓不到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