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何姒立刻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是一把造像十分独特的椅子,枝杈错落有致的鹿角构成了椅子的椅背,张扬却又流畅自然,鹿角淡黄色的自然纹理与椅凳其他部分细腻的木质纹理相辅相成,融为一体,极其精美。
何姒看了又看,没有看出秦鉴停顿的原因,再次问道:“这把椅子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秦鉴摇了摇头,手指微微又向右移了一点,“我想说的是这个,黑漆卧鹿。”
“这个?”
见何姒不解,秦鉴又补充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黑漆卧鹿也是曾侯乙墓出土的。”
“曾侯乙墓,”何姒觉得这个名字特别熟悉,她想了想,立刻意识到了秦鉴停下来的原因,“这个文物与我刚刚选择的那把钥匙,那个鹿角立鹤是同一个墓穴出土的?”
秦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晦暗不明,似乎也在思考。
仅仅因为这两个文物出自同一个墓穴就选择这条船吗?何姒想着,仔细看向那个木质漆器。
漆艺对于何姒来说并不陌生,毕竟这种技艺与古建筑文化息息相关。在古代,我们的建筑大多是以木结构为核心的,木质防潮、防虫、防腐蚀的性能较弱,而大漆恰好具有防腐、防潮的功能,又因独特的粘性可当粘合剂使用,与木质结构相辅相成,逐渐由实用性衍生至丹楹刻桷、雕梁画栋的艺术性,最后走向明辨礼制的社会性。
但在古建筑之外,漆艺在民间的发展更加自由多姿。自那晚与秦鉴一起做过漆扇之后,何姒感受到了漆与水自然流淌的灵动,她沉溺于那一瞬间的淡泊致安、宁静致远,抽空查找了一些关于中国古代漆器传承的资料,可如今真的看到这件与漆艺有关的文物,还是忍不住赞叹古代匠人臻至化境的技艺。
太美了,眼前的鹿刻线条流畅,形态生动,鹿身正安详地跪伏在地面上,给人含蓄柔和之感,而鹿角则枝杈纵横,向天空延伸,利落而张扬,再佐以通体黑漆,深邃厚重,而点缀的朱红色花瓣纹和星点纹则可爱俏皮,相比身体来说,鹿角大的有些异常,但这件艺术品偏偏在这一大一小一静一动一张一弛中到达了完美的平衡。
原本一直停在何姒肩头的小九显然也对这件器物很满意,绕着鹿角上上下下飞了一圈,才折回何姒身边。
像是知道何姒在想什么,秦鉴说道:“鹿身虽是木雕,但这鹿角是真实的。”
“是真的鹿角?”何姒说着,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想到自己已经从刚刚诡谲频起的房间里逃了出来,又自嘲一句,“魔怔了,看到鹿角总觉得要变成蛇。”
说起逃出来,其实也不然,这一望无际的水面和四面笼罩的雾气显然是另一堵墙。但到了室外,能在明亮的光线下呼吸新鲜的空气,何姒心底的压抑就少了许多。特别是湖水拍打着木栈道的声音,一阵阵的哗啦哗啦真实而悠远,让她心旷神怡。
小九也适时鸣叫了几声,声音轻快,显然刚刚那趟飞行并不只是单纯的观赏,也是查探。而如今,它用声音向自己的主人确认木雕的安全。
何姒伸出手,让小九站到了自己的指尖,看着依旧在沉思的秦鉴,轻轻说了一句:“除了都出自曾乙侯墓,我觉得这两个器具还有个相似之处。”
“何处?”
“就是鹿角,不论真假,这两个器具都有形态夸张,似乎并不属于这具身体,却又偏偏融合的极其完美的鹿角。”
不知是不是因为何姒的话,秦鉴的瞳孔微微一收缩:“确实还有个相似之处。”
“除了鹿角?”
“阿姒可有想过,这两个器具的用途?”
“用途?这……”她一直只关注到眼前古朴优雅甚至有些神秘的造型,而忘了古代器具艺术性与实用性的统一,秦鉴一问之下,她不免陷入沉思,目光重新回到那对鹿角,“用途,这两个器具的用途,莫非都与这鹿角相关?”
“对,也不对……”
何姒急了,不等秦鉴说完又问道:“是挂东西用的?”
秦鉴晦暗的目光终于又回到何姒脸上,逐渐变得柔和:“阿姒真聪明,鹿角立鹤的用途曾引起考古专家们的争论,不过争论终结于之后出土的一件悬鼓,鼓腔中部的三个铺首铜环,形状恰好对应鹿角的两端以及仙鹤的喙部,可见这鹿角立鹤本就是悬挂悬鼓的器物。至于黑漆卧鹿,背部之上已有一处缺失,虽不得考,但根据曾侯乙墓出土大量琴瑟钟鼓的特质猜测,应该也是安鼓之用。”
“如此说来,两者实在太像了,”何姒说着又将这些古物从左到右梳理了一遍,心中目标渐渐定了,“一直猜来猜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上船。”
“等等,”这次,与之前何姒叫住要取骨笛的秦鉴不同,这次反倒是秦鉴叫住了何姒,“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何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如今发生在她身边的事,就没有一件是不奇怪的,或者说从见到秦鉴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远离了正常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