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姒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窗外天色发灰,游荡着陈旧的寒气,几缕金色从云端被抛洒下来,没有暖意,只是让眼睛感到一丝希望,像是到了午夜与清晨的交界点。
车辆又轻微颠簸了一下,她枕在秦鉴肩膀上的脑袋也跃动了一下,何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前往隆兴寺的路上睡着了,她复又坐好,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才发现身旁的人一直没有动静。
秦鉴竟然睡得比她还沉?
何姒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又靠近一些,听到他口鼻处有均匀细微的喘息声传来,心里又一片柔软。
天光又上来一些,灰蒙蒙的雾气被赶走,何姒发现秦鉴被笼在一团柔和的侧光里,整个人越发透明,连他的头发都成了淡淡的金黄。何姒有一瞬间竟然不敢呼吸,她想起了昨天那个骑凤仙人的归宿,害怕自己的丁点气息牵动微尘,眼前这个人就会消散在光中。
随后,巨大的心慌压制住了她的理智。
“秦鉴!”何姒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以为就要失去他。
幸好,那个人动了。
先是睫毛蝶翼般轻颤,然后眼睛睁开,露出蕴含着水汽的迷蒙双眼,还没有完全醒来。看到何姒放大的脸,似是有些懵,眼角挂着疑惑,他孩子气地揉了揉脸,反应了一会才回想起来自己的处境,笑着问道:“阿姒,怎么这般看我?”
“我以为,我以为……”何姒嗫嚅了很久,秦鉴真的醒了,她反倒局促起来,不知该怎么说。
何姒不说,秦鉴却读懂了她的忐忑。
“你担心我?是因为昨日所说骑凤仙人之事吗?”
何姒本不想袒露这担忧,她总觉得有些坏事一旦说出口,就离成真又近了一步,可看着秦鉴澄澈的眼眸,还是点了点头:“你刚刚……好像要消失在光里。”
“傻瓜,我不会消失的,”秦鉴将何姒飘荡在晨光中的额发细致地整理到她耳后,“我不一样,我已经是独立于盘龙镜的存在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者说我一直也在追寻这个原因,但我和那个骑凤仙人是不一样的。历尽尘世沧桑,看遍悲欢离合,他得匠人心血,在日升月沉中化出灵气,也有了自己的执念,那是他的造化。可他只能到我梦中来见我,在现实中还只是重檐之上的一顶钉帽,他的执念脱离不了那个实体,这是他最终消亡的原因。”
“而你……早就脱离了盘龙镜了,”何姒还是不放心,“那若有人夺取了那镜子,把它毁了呢?”
“那也无妨。”秦鉴说得洒脱,“虽然截至目前还没有人这么尝试过,可我总觉得那面镜子的实体与我的羁绊已经很微弱,不会影响到我的根本。”
“真的?”
“真的。”
秦鉴的语气诱哄中夹杂着无奈,何姒还想说什么,突然发现窗外原本正飞速倒退的风景在变慢,露出庄重肃穆的红墙绿瓦,斗拱飞檐。很快,她听到车前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两位,隆兴寺到了。”
何姒几乎是逃跑般下了车,等车子缓缓开走,彻底消失在两人视野中后她才急着对秦鉴说:“糟了,刚刚一时情急,忘了车上还有司机,那些话……”
“放心吧,邓主任安排的人,总是可信的。”秦鉴说完,见到街边热气腾腾的早餐店,又问道,“肚子饿不饿?”
何姒自然是饿的,一路奔波,除了舞会前的一杯热红酒,她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当然秦鉴也是一样,可是看到就在眼前的目的地,何姒又有些犹豫。
“磨刀不误砍柴工,走吧,先去吃点东西暖暖胃。”
秦鉴的提议很有效,等两人从街边的早餐店出来时,浊气全清,已是神清气爽,活力满满。
“走吧。”何姒一声令下,两人便朝着隆兴寺的大门走去。
薄雾还未散透,阳光下,隆兴寺的一砖一瓦都仿佛披着金色的袈裟,庄重古朴。两人并肩静静而行,不由得放慢了步伐,眼前,佛国在晨光中静静伫立,耳边,每一声钟磬都回荡着岁月的余韵,何姒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
作为京外名刹之首,何姒来过这隆兴寺好几次,可再次踏足,仍然被这超脱尘世的宁静祥和所震撼。她略一驻足,怀着敬畏之心走上这座古建筑群的中轴线,尘世纷繁被挡在门外,只剩下停滞了千年的时光抚慰着她和秦鉴。
或许因为是冬天,时间又尚早,香客并不多,何姒和秦鉴沉默着走过一排排高大的石碑,并未再驻足观赏,匆匆行迹倒也没有引起其他游客的怀疑。
穿过天王殿,踏上石阶,两人又走上长廊。石阶旁的古树在冬日里更显苍劲,遒劲有力的树枝向着蓝天延伸,写意舒展。寺院的角落里,偶尔会看到几个正在修行的僧侣,于阳光下闭目静坐,诵经声和木鱼声萦绕耳际。有几只小鸟追逐着小九的身姿掠过枝头,留下一两声清脆鸟鸣,给满院的庄重肃穆带去一丝灵动。
秦鉴和何姒没有停留,他们的步伐轻且快,一路朝着此行的目的地——摩尼殿而去,直到来到一座重叠雄伟的建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