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俭看来,刘辩防患于未然的作为相当于把臣民当贼来防,这样势必会让臣民与君主离心离德。
放到学术上就是支持人性本恶,同样与他的政治见解相悖。
单论辩经而言,皇甫嵩不比沉浸经学多年的张俭,面对张俭的一通大道理逐渐落于下风。
可实权掌握在皇甫嵩手上,而皇甫嵩本就是个意志坚定之人。董卓当政之时便用一封诏书让他情愿放弃手下兵马回京,险些身死,而今天子对他这般信重,他岂会动摇?
张俭人老成精,渐渐看出了皇甫嵩不是用言语便能说服的人。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继续说道:“义真当知孔文举在陈国所行之事,矫枉过正使得郡国震怖,各县乡人心惶惶,兖州有军队坐镇,乡人们惶恐更盛”
别看皇甫嵩对叛贼心狠手辣,但他对待平民百姓还是很不错的,昔日他在冀州平定黄巾之乱后便奏请免除冀州百姓一年的田租,对于军纪的管控也是十分严厉。
他对张俭承诺道:“公放心,在兖州,赏罚皆依照律法而行,在我面前不会有法外之事。”
得到这一许诺,张俭仿佛完成了使命,颤颤巍巍地起身,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了。
皇甫嵩赶紧起身,亲自上前搀扶。
“本想向义真告辞,不想年老腿麻,竟还要劳烦义真搀扶”
皇甫嵩推辞道:“公何出此言?”
张俭忽然压低了声量,悄悄说道:“义真莫负此生。”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想到了自己,话到嘴头,只冒出了这六个字。
说罢,他腰也不酸了,腿也不麻,也不用皇甫嵩搀扶了。
张俭大笑着离开,只抬起手向站在原地的皇甫嵩挥了挥。
如果不是后面张俭笑得过了火直接被呛到了,又被赶上来的皇甫嵩搀扶住,此情此景,必是一桩美谈。
皇甫嵩送别张俭后没多久,他又见了一人,来自校事部的军假司马满宠。
“情况如何?”
满宠答道:“果然不出将军所料,张公之所以来见将军,背后便有山阳郡乡人鼓动。其后有高平王氏、刘氏、薛氏等人多次拜访,因为并未深查,并未知晓更多。其中,刘氏有安南将军刘表。若要细查,须得捕人用刑了。”
自从因为刑罚过重弄死了个罪人不得不弃官返乡后,满宠痛定思痛,作风相较于以前收敛的许多。
张俭来之前皇甫嵩怀疑张俭是为了替谁张目,但见完之后,皇甫嵩就没有疑虑了。
孔融曾经收留过张俭,但张俭依然要点出孔融之名以作批判,皇甫嵩愿意相信张俭是因为看不下去孔融的作为才来的。
“张公回去后便不会再插手了,不必再查了此前探查的州郡大族豪强私募宾客一事如何?”
满宠答道:“任城国吕虔,山阳郡李典,此前皆宾客数千家,为兖州各家之最。前岁二人闻有侍御史巡察,遂遣散宾客于各处,待侍御史离开,二人复又召回千余家,今岁闻将军来此,又尽数散往各处。”
听闻这些,皇甫嵩一时竟有些想笑,他问道:“依你看来,若我不闻不问,待明年,彼辈能召回多少家宾客?”
“未有定数。”满宠回答地很古板。
“随意估量一次即可。”
“数百家总该有的,如此,与郡国其他大族豪强无异。”说是随意,但满宠还是说出了他判断的依据。
他口中所谓的以家来计的宾客,与门客不同,其中大部分可以称得上待遇很好的佃户。
这些宾客依靠着主家享受相对于普通百姓更好的生活,自然会听从主家的命令,但又与奴婢有所不同。
其中有些是作为豪强,单纯的没有将宾客转变为奴婢的能力,有些则是看重了宾客的临时属性,毕竟宾客可以说散就散,奴婢可不行。
皇甫嵩对于和张俭一样出身山阳郡的满宠毫无隐瞒的作风很满意,他喃喃道:“如此,每家拥兵成百上千上千应该没有,三五百总是有的”
满宠紧紧闭上了嘴,这话皇甫嵩敢说,他可不敢说。
毕竟都是百姓,哪里有兵呢?
“稍后你将此间事细细写下,由我过目后,报于陛下。”
“是!”满宠言罢告退。
荀攸见到李儒时,后者正在南门外的粮肆处看着百姓们排队购买降价后的粮食。
有穿着官服的官吏坐镇,现场秩序井然,没有发生什么争抢、插队之类的行为,因为面对这种扰乱行为,官吏们会毫不留情的处罚。
荀攸还看到,在店中贩卖粮食者,并非是大司农的属吏。
说来也对,就算大司农的属吏再多,真要分配各处运粮贩粮,人手也会捉襟见肘。就这还没考虑这些属吏愿不愿意呢。
道明来意,代为传达了天子的疑问之后,荀攸问道:“李公,这些售卖谷粮者,是从何处而来?”
李儒坦言道:“原是这店中之人。”
荀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