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高高的小窗口射下一缕珍贵的阳光,阳光正正地照在刘洎的身上。
他仰头望着那高高的小窗口,他多想化身为一只小小的小鸟,从窗口飞出去,从此天高地阔,再也不到这朝廷的漩涡当中来打转转。
“哈,哈哈,哈哈……”痛哭之后又放声大笑,刘洎满面泪痕,一脸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东门黄犬,上蔡兔肥,上蔡兔肥!”
刘洎看着站立在狱门之外逼他死的两个武士,竟然想起了秦朝宰相李斯。
李斯陪着秦始皇一步一步统一六国,开启了大秦王朝最辉煌的篇章,无论创业还是治国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最后被赵高陷害,腰斩于咸阳街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丞相竟落得个血染黄沙的下场。
临刑之前李斯曾对他的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李斯最终悔悟了,他不再留恋高官厚禄,想与儿子一起牵着家里的黄狗,到东门以外的荒郊去打猎,都成了只能期待来生的奢望。
为了功业二字,数十年呕心沥血,也曾意气风发、也曾豪情壮志,到头来三族尽夷,方悟透人生如梦,权势富贵终是虚幻。
与其封候拜相倒不如山水田园,走到生命的尽头,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并不是玉堂金马而是淡饭粗茶。
曾经的轰轰烈烈在这一刻变得一文不值,曾经认为不值一提的生活,在这一刻又变得是那么的珍贵和遥不可及。
功成没什么了不起,身退才是大智慧。将军多在阵前死,哪个英雄得善终?
风筝画得多精美、飞得多高都没用,关键是平稳的收回才叫安然。飞得高却断了线,倒不如不曾飞起来过。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特别的美好,却总是迟到的话,那一定是醒悟。
当你拨开迷雾、走出迷团,感受到清晰明了的那一刻,通常就代表着大事已定,什么都来不及了。
刘洎又是哭又是笑,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不过那两个武士并没有焦躁,一声都没有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催促,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善良了。
刘洎知道此时此刻就是自己的死期,无论他们拿来的手诏是真是假,自己都逃不过同样的结局,要么是自缢于狱中,要么是被自缢于狱中。
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多数人都会选择垂死挣扎,所谓困兽犹斗,蝼蚁尚且贪生,谁不想挣条活命?
刘洎却并没有选择挣扎,因为他知道挣扎除了让自己死的更痛苦、更有失体面以外,根本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
他只是最后一次提出了想要一份纸笔的要求,刘洎声泪俱下地跪求他们给自己一次留下遗言的机会,他只想为自己辩解一次。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他想要有个申诉的过程,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憋屈了。
有理不能讲,活活地窝囊死个人,刘洎接受不了这样的局面,满腔的悲愤,他需要凝于笔尖,他相信他死后,他的文字一定会呈现在皇帝面前。
生前不求皇帝能救自己活命,死后也希望皇帝能保护他的亲眷,只要自己的头上没有大逆不道的罪名,刘家就不会被斩草除根。
两个武士对视了一下,最终他们的心肠还是软了下来,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另一个人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那个武士两手空空地走了回来,阴沉着脸,没什么好气地对刘洎吼道:“要死的人了还絮絮叨叨的,你写也没人看,抓点紧上吊得了,我们等着去复命呢。”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洎抹了一把脸,长出一口气,对着两个武士深深一揖。
他并不怨恨这两个武士,他们只是奉命而来,纸笔拿不到也必定是有人交待过,能为他专门走一遭,他已经心存感激了。
刘洎直起身子,苦笑一声:“陛下手诏赐死,居然连条白绫也没赏下来么?”
平常百姓或许不懂,刘洎会不懂吗?
通常皇帝赐自尽,都是赐家中自尽,没有赐牢里自尽的,而且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给人家奉上绝命三件套,白绫、毒酒、匕首。
李世民就是再抠门,也不能抠到让人家上吊连根绳都不给,上吊都得自备根绳,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很显然这两个武士不是皇帝派来的,所谓的手诏也不敢给刘洎看上一眼。
刘洎如果自缢狱中,皇帝必然会震怒,到时一定会彻查到底,那么多一条白绫就是多了一件物证,所以只派人来逼他死,不给任何物件。
刘洎抬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掸了掸又脏又皱的长袍,缓缓地解下袍带,手捧着袍带不住地冷笑。
他还没有经过审讯不能算作是囚犯,因此他也没有囚衣穿,入狱近二十天穿的就是这件常服,如今连死也要依仗这件袍子有根袍带。
不知这袍带前世跟自己有什么冤仇,今生要来勒住自己的咽喉。
他把袍带一端系成团状,抛过狱门最上端的横梁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