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实在是闹心得不行,这件事若是论理,那没什么可犹豫的,一刀把褚遂良剁了就完了,这官司打到如来佛祖面前也是褚遂良诬告。
这件事若是论情,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一刀把刘洎剁了就完了,说出花来,刘洎也比不上长孙无忌在自己心里的份量重。
可偏偏这件论理也不行,论情也不行,自己当时要是一笑了之也就没事了,偏偏自己把事给搞大了,不了了之也不行了。
这事要往大里说,那是足能杀得血可漂橹的大事,要往小里说,那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不过就是褚遂良说刘洎说了那么一句话,刘洎不承认,然后就开始互相扯皮,这算什么事?
话不可乱说?那得看皇帝往没往心里去,当初张亮举报侯君集造反,李世民一句话就把事给抹没了,明着对张亮说,就算他说了,他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刘洎也不承认,你怎么就有办法了呢?说到底,你心里不就是存着收拾刘洎的念头吗?
李世民的确是想借这个机会把刘洎除掉,可是现在他又有点动摇了。
他想除掉刘洎,是担心刘洎这个人性格太刚直,他又是最早追随李泰的人,身居相位、功劳又大,到时候摆起老资历来,怕是连新皇都不放在眼里。
再好用的刀也得顺手才行,不合用的刀就趁早毁掉。
刘洎一句话,猛地勾动李世民心底最深处的某根神经,万千往事齐涌心头,想起了长孙皇后临终遗言,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别让长孙无忌掌权。
想起了长孙无忌多次刺杀李恪;想起了长孙无忌悄悄暗害李佑;想起了长孙无忌不肯救护落难的李承乾;想起了长孙无忌挑唆李治夺鸡心……
远的不说,就月余之内,李治状告长孙无忌打他,事后查清长孙无忌确实没打他,但确实是把他吼了出去,而李泰也被他训得战战兢兢。
指望长孙无忌坐镇朝堂来给李泰撑腰,李泰真的需要他吗?真的愿意用他撑腰吗?
想起唐直率薛延陀之兵,宁与大唐结仇,也要把刀锋指向长孙无忌;想起陆清率候龙归的散兵游勇,毫不犹豫地杀向长孙无忌,这难道不是李泰的态度吗?
李治连哭带嚎地诬告舅舅,李恪只要能恶心长孙无忌一下,连命都舍得豁出去。
死保长孙无忌、力挺长孙无忌真的是对的吗?
刘洎的那句“是谁要行伊、霍故事?”,就像一把匕首扎到心脏上了,带着一击毙命的力量。
李世民一时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他还是对长孙无忌下不去手,要不要先拿褚遂良开刀,来一个敲山震虎,或许长孙无忌能知道收敛一二。
这时候不能下任何的决定,他要给自己点时间冷静冷静,心绪不宁的时候下的决定一定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
“此事明天早朝再议,都下去吧。”李世民说完就闭上双眼,表示不想听任何人说话了。
长孙无忌站着不动,刘洎也不走,两个人都想再争取一下,都想一下把对方整死。
“二位先回吧。”陈文还有心情面带微笑,乐呵呵地一摆拂尘。
“哼!”长孙无忌恨恨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刘洎整了整衣帽,规规矩矩无声地冲着李世民深深一揖,缓慢稳健地向后退了三步,转过身迈着方步走了出去。
陈文看了一眼在床上躺着的李世民,抱着拂尘,倒腾着小碎步出了寝宫的房门,过一个庭院,就能看到前方的殿门了。
陈文看着长孙无忌绕过了影壁墙,刘洎离殿门还有一段距离,他晃了晃手中的拂尘。
一个小黄门子急忙跑了过来,陈文和他耳语了几句话,便转身回去了。
李世民哪里躺得住?陈文回来时,他正满地乱转地闹心呢,陈文悄悄地站在墙角,降低存在感。
“你干什么去了?”李世民眼睛一立,陈文使劲一缩脖,弱弱地回了句:“就打发个人看着点刘洎而已。”
刘洎有什么可看的?他还能跑了不成?李世民虽然生气,智商还没离家出走,陈文一说,他就明白了。
陈文这是担心有人暗杀刘洎,李世民的眉头微皱,长孙无忌能跋扈到任意杀害朝臣的地步吗?
“哼。”李世民闷哼了一声,如果这一次长孙无忌真的敢暗杀刘洎,那神佛也保不住他了。
李世民说什么也不能容许,一个“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的权臣执掌朝纲,那还有什么纲纪可言了?
“你说那话有没有可能是出自于长孙之口?”
李世民是真的走心了,如果换个人来诬告刘洎,他或许不能多心,偏偏是褚遂良,褚遂良那是有名的长孙无忌的嘴替。
但凡有点长孙无忌不方便直说的事,褚遂良就替他说了。
李世民开始怀疑能不能是长孙无忌真的说过那样的话,褚遂良心里有印象,才能脱口而出地诬陷人。
“这话我可不敢乱说,陛下心里定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