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马宾王,唐初宰相之一,出名的有能力、主意多,他上过的谏书真的够写本书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有才能的高官,却被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给问得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吏部尚书官是不小,但是吏部尚书官再大也没有皇帝的官大;马周手里的官印是不小,但是马周手里的官印再大也没有玉玺大。
马周微微一愣,随即干瘪瘪地笑了两声,说道:“陛下真会说笑话,陛下乃是天下共主,已经是最大的官了。”
马周又不是缺心眼,皇帝突然甩出这么大个雷来,他可不拿手抱着。皇帝能升什么官?这是在说他想退位,问你觉得怎么样,谁敢说挺好?
皇位是人家的,人家父子谁爱坐谁坐,跟自己没关系,这可不能随便表态。
跟皇帝说话,心得提着、脑子得转着,一句话说不好,容易说丢个脑袋,这水深的,一脚掉进去,到来年开春都沉不到底。
“谁说皇帝就不能升官了?”李世民笑呵呵地说道:“宇文赟才做一年皇帝不就升太上皇了吗?”
意思就是说皇帝升官这回事是有例可循的,人家能升我为什么不能升呢?
马周嘴角抽了抽,你要举例子不用举那么远,你爹不就升太上皇了吗?当然这句话,他不敢说。
马周就再一次尴尬地笑了笑,感觉后背似有汗出,面上却云淡风轻地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从天地初分至今,还有比宇文赟更不着调的人吗?”
宇文赟即北周周宣帝,他的传奇人生怎么说呢?人生虽然不长,但足够传奇。
他十四岁被立为太子,二十岁登基为帝,二十一岁做了太上皇,二十二岁驾崩了。
他的父亲对他的教育不能说是严厉,堪称冷酷,他稍有错误便是一顿毒打。
由于被父亲压抑得太久,一朝登基为帝,便开始了胡作非为,任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就他做皇帝这么短短一二的时间,他立了五个皇后,而且不是废一个立一个,是并列的五个皇后。
立后还不算什么荒唐事,他公然羞辱大臣,看谁不顺眼就打,张嘴就是一百棍。
皇帝突然当够了,嫌官小,于是乎把皇位传给了自己年仅七岁的儿子,从此自称天元皇帝,住处称为“天台”,戴二十四旒冕,对臣下自称为“天”。
国家大事全当成儿戏一般来处理,忽然冒出个想法就得执行,忽然后悔了就得停止,朝令夕改使得政令无法真正执行下去。
所有当年老爹不让做的事,都得做上一遍,并且做到极致。
周武帝不让他接近女色,于是他下令官员之女不许出嫁,都得让他先挑一遍。
周武帝打击佛、道二教,他大力地建庙宇、道观,使劲推崇佛、道二教。
周武帝不许他宠信宦官,他就重用宦官;周武帝让他对官员宽和,他就滥施刑罚。
也许周武帝的基因主打的就是个任性加不着调,生了宇文赟这么个儿子不说,还生了个女儿清都公主,对,就是阋婉的祖母。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看着马周说道:“百官都有解甲归田的一天,朕什么时候能挂冠解绶啊。”
李世民要求也不高,不能升官就不能升官,能退休也行。
马周可不想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于是就笑着说道:“恕臣愚钝,不知道陛下这是想挂谁的冠、解谁的绶啊?”
李世民见马周没有跟他好好聊的意思,便把他给打发走了,这种事的确也没人可商量。
他静坐了一会儿,也没心思理会任何的政事,悄悄地走出房门,见陈文抖搂着拂尘在逗猫,雪团一样的小猫不断地蹿起去抓拂尘,拂尘一甩,小猫一个后空翻,逗得陈文哈哈地笑出了声。
李世民又悄悄地走回了房中,回想这多半生的波澜壮阔,精彩固然精彩,可哪一天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呢?
小时候不得不学文习武、长大了不得不走南闯北、当了将军不得不南征北战、成了亲王不得不龙争虎斗、登基为帝不得不如履薄冰。
明明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却难以有个悠闲安适的晚年时光,每天还要统领文武、坐镇朝纲。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院子里点起了灯笼,陈文第三次走进来,李世民头也没回,不耐烦地说道:“朕不想吃,出去。”
陈文这次不是来劝他吃饭的,是来报事的,于是走到近前说道:“陛下,是太子带着殿下们过来了。”
要是李泰自己来的,陈文也就不进来报了,李泰带了一群人过来的,陈文赶紧进来报一声。
李世民还没来得及说见还是不见,一大群人就乱哄哄地跑了进来,全无半点规矩。
跑在最前面的就是妞妞,妞妞提着漂亮的花裙子,一溜小碎步地往前跑着,她的身后是兕子,兕子娇嫩的小脸已经没有稚气了,有了几分大姑娘的模样。
兕子没有跑,只是走的稍快些,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城阳怀里抱着的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