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天很低很暗很沉闷,一场大雪覆天盖地的。碧绿的琉璃瓦上厚厚的一层小棉被,地面上的雪都没过了脚踝。
大颗大颗的雪花像有人拿盆往下倒似的,迷漫得到处都是,天地间一片苍白,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睁眼也看不清三米开外的模样。
李泰穿着丝罗单衣,坐在桌前提笔给李世民写信,信的末尾附了一首顺口溜:“忽忆去岁哭望台,和田冠玉雪里埋,天怜孩儿苦思母,江山万里共披白。”
李淳风推门走了进来,小黄门子上前接过他的披风,用拂尘轻轻的帮他打扫着身上残留的雪,他笑呵呵的对李泰说道:“这大雪的天,殿下又在写什么?”
“没什么,给父皇写了封家书。”李泰说着把信折好,装进了信封之中,认认真真的漆好,交给下人,然后抬起头,笑着问道:“你顶风冒雪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淳风走到桌边轻轻的坐下,慢声细语的说道:“洛阳官员最近人事调动频繁,你也不过问一下?”
“这个我管不着啊,我听说都是张亮一手掌控的,张亮是阿爷派来的,想必他做出的调动也是阿爷的意思吧。”
李世民让他协理洛阳城,有人有事来找他,他就管管,没人来找他,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找点闲事来管。
李泰自己的事情就够忙了,他对别人的事没兴趣,洛阳又不是没有官,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人事调动的事是很敏感的,他躲还躲不及,怎么会主动去插手,你调谁走,安排谁进来,都会被人过度曲解的,他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好吧。”李淳风又淡淡的问了句:“官员调动你不管,那有人调兵,你管不管?”
“谁调的?调多少啊?”李泰的眼睛瞪了起来,兵可不是随便乱调的,要是有人大规模调兵,那必须得管,最起码也得上报。
“调一万多吧,刘德威调的。”
一听这话,李泰的眉毛一下揪到一块去了:“刑部尚书凭什么调兵?”
李淳风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是凭兵符了。”
“废话!”李泰还不知道调兵得凭兵符调吗?他急吼吼的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哦~”李淳风拉了个长声,不怎么着调的说道:“你还知道关心一下,出什么事了呢?”
“什么意思啊?”李泰眨了眨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说我不务正业呗?就今天雪大,我歇了半天,昨天我还和阎尚书上山了呢,下山我就校稿子,忙到二更以后。”
“唉哟哟,你可真勤快。”李淳风毫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说了半天,你忙的还不都是你自己的事吗?”
“这话说的,我还能忙点别人的事吗?”李泰说罢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便笑道:“有话你直说,是不是我答应你什么事,给忘了?”
“那倒没有。”李淳风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齐王殿下如今不是殿下了,你知道吗?”
“不是殿下了?”李泰“嗷”的一嗓子,实在是没控制住音调,太吃惊了,他双目放光的问道:“不是殿下是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李泰一向觉得自己的脑袋挺聪明的,可是现在他真的想不出李佑能干出什么花花事来,能作到连殿下都不是了,这是犯了多大的错,亲王封号都被褫夺了?
“他杀了权万纪,然后自立为王了,陛下派李勣和刘德威率九州府兵前去讨伐,意外不?”
李佑能造反这个事,说起来真的是谁都没想到,因为谁都知道他没有这个能力,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能干出横柴入灶的事来,明知道行不通,就是一个劲的蛮干。
这可真是老天爷都救不了该死的鬼,瞪俩眼珠子就往死道上奔,在作死的路上跑得停不住脚了。
“实是不曾料到,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李泰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敢盗军械司的兵刃,就敢扯旗造反。当初也是不该纵容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淳风刚要说话,门声响动,一个小黄门子低着头走了进来:“殿下,京中使臣前来传诏,人在正厅候着呢。”
“哦,既是传诏,那我过去吧。”李泰站起来,自然有小黄门子过来给他系好披风,他迈步走了出去,李淳风就在后面跟着。
正厅离这里没有几步远,李泰进屋一看,来宣诏的人就是上次那个把自己当成鬼了的杜公公。
杜公公满脸堆笑的迎上来,他手里拿着圣旨不能行礼,就热情的唤了声:“四殿下。”
“杜公公,好久不见。”李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问道:“我父皇最近可安好?”
“陛下一切都好,就是国事家事,总有操不完的心。”杜公公拿起圣旨,笑道:“殿下就这么听旨吧,陛下说天寒地冻的不必拘礼。”
“阿爷顾念父子情深,我又岂能不遵礼仪之规。”李泰不差下个跪,读个圣旨的工夫,跪不坏人,犯不着因为一点小事贻人口实。他屈膝跪下,静静的听着杜公公宣读圣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