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儿的脸,一场小雨来的猝不及防。
看着府衙窗檐滴下的雨线,李恪的心就像被雨滴拍打着的水面,噼噼啪啪、坑坑洼洼,迷雾如仙境般的细雨之下,其实是冰冷的阴寒。
长孙无忌的话语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你禀着一颗公心为军械司上表,为什么会被驳回,你知道吗?因为府衙的奏章是惠褒在批,他怎么可能让你因而得功?”
长孙无忌就是想让李恪知道,你以为是你占了李泰的府衙,其实是李泰成了你的隐形上司,人家是升迁了,不是被你赶下台了。
“你亲自去查看也好,军械司联名也好,只要惠褒不同意,那条路永远都只能是维持原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啊,李恪的智商不比谁低,长孙无忌的意思就是皇帝的天平一直都是倾向于嫡子的,自己永远都只能是棋子。
哪怕自己的意见是对的,哪怕自己公事公办不带一点私心,皇帝也还是偏着自己的嫡子,庶子就是用来利用的。
李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府衙不可能永远是自己的,这里是一个跳板,会跳向何方,自己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不该抱有幻想。
李恪几次进宫探娘,杨妃都劝他早点走,趁早离开皇城,这里是政治大漩涡,一旦陷进去就难以抽身,瞬间就会万劫不复。
杨妃的性子不争不抢,能安然度日就知足了。李恪看起来也很像他娘,活得风流潇洒,只是风花雪月中吟诗作赋,从来不在权臣中左右逢源。
可是人总是脑子很清醒,心却很糊涂。说不争,真的不争会甘心吗?说认清形势,知道自己没那个命,就别去抢了,可是谁愿意相信自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论起来,自己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论长幼,自己还排在李泰前面,是太子之后最年长的皇子。
自己的娘身份也不低,是除长孙皇后外后宫第一人,是现在的后宫之主,虽然没有皇后的名份,却掌着皇后的实权。
虽说自己身上有前朝血脉,但自己毕竟是姓李,又不是姓杨,难道自己坐了皇位还能改国号不成?
李恪无奈的苦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搞“反唐复隋”了?我的血脉都值得忌惮了么?
隋唐本就是亲戚王朝,说什么自己的背后站着太多的隋朝旧臣,论起来的话,李渊也是个臣谋主,细算的话所有的朝臣都是隋朝旧臣。
说什么隋,论什么唐,哪有什么新臣旧臣,如今天下一统,社稷大安,正是融合的时候,我不应该是最佳的太子人选么?我是最能代表双方利益融合的人。
如果我没有才能也就罢了,我哪件事做的不好?纵然是李承乾最鼎盛的时期,我也是神童级的存在。
尽管惠褒机敏擅谋,我也丝毫不比他差,他能把府衙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能把京畿治理得路不拾遗。
风里夹着雨雾,飘到身上一层的鸡皮疙瘩,李恪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算了,清醒一点吧。这种事看的不是才能也不是命,而是君宠。
三个嫡子都住在皇宫里,这还用多说什么吗?最起码的人家个个都是近水楼台,亲情也是需要沟通和打理的,老爹根本没给别人一丁点的机会。
老爹之外还有个长孙无忌,他今天能亲自登门,就是一种警告,嫡子相争无论谁输谁赢他都是稳操胜券,庶子若是参与其中,他必奋力除之。
自己这小胳膊,怎么跟大腿拧?还是走吧,有机会就挟满天风雷而回,没机会就苟他个一世安乐,左右都好过在京城给人家当磨刀石,劳苦了自己,砥砺了别人,最终活成个笑话。
不谋是上谋,不争是大争,先退远些才好看清形势,自保大于一切,何苦机关算尽,到头来落得个“笑破他人口、使碎自家心”。
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李泰、李治兄弟俩给留在了房玄龄家,李泰本没有在人家蹭饭的想法,这倒是天公留客,不得不讨扰一顿了。
在他们来之前,房玄龄已经知道风扇这个新发明了,李世民把风扇摆在两仪殿里,小朝会上特意换着角度的吹,想不知道也难。
尽管没有像第一次接触那么惊奇,却也笑的合不拢嘴,这不只是一个风扇,这是一份君宠,也是一份荣耀,是魏王和晋王亲自给送过来的。
大家正欢欢喜喜的玩着风扇,天突然下起了雨,这天公可真是不作美,你这时候应该艳阳高照才对的嘛。
“哈哈哈”昨天才大病一场的李治突然笑了起来,他眉眼弯弯的看着李泰:“二哥,先前我只听说过火上浇油,你这算不算是雨中送风?”
雨中送风,怕冻不死么?李泰笑着弹了他的脑壳一下:“就你皮。”
房玄龄并没有大摆筵席,也没有安排陪客的人,就在自己家平时的餐厅里招待他们兄弟二人。
餐厅不算太大,一人一张矮桌,入席者不过就四个人,李泰、李治、房玄龄、陆清。
餐厅的布置很是素雅,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只有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刺绣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