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树在这里扎根了多少年,弄坳村没人清楚,从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故事里,你或多或少的,总能看到它的影子,它似乎一直就在这里,风雨不动安如山,庇护着一方水土,和土地上的人们。
每当村里的老人从这里路过,都会放慢脚步或者停下来,指着榕树,和跟在身边的后生仔说一个村里口口相传下来的故事。
传说弄坳村的先祖带领着族人刚刚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之地,到处都是洪水猛兽,先祖和族人们与天斗,与地争,艰难的在这片土地上挣扎着,后来有一天,先祖得到了一个神仙的拖梦,告诉他有这么一片土地,可以让他的人民世代在这里生存下去,依着梦中的指引,他们来到了这里,来到这片大榕树之下,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每年都会祭拜这棵榕树,认为这里面住着神灵,是它给先祖托梦,庇护着人们在这里休养生息。
后来树底下的土地庙越来越多,祭拜也越来越多样化,大到祭祀先祖,小到红白喜事,这里都成了必经之路,必拜之地。
廖工兵并不相信这些东西,自从长大以后,他对这些传说不屑一顾。但是当覃叔带着他来到这的时候,他的神情还是不由得庄重了起来,榕树下到处都是烧到头的香,树底下有一个烧纸钱用的石槽。风一过,纸灰就在石槽里微微盘旋,像在舞蹈的精灵。树根边上有一个木匣子,覃叔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把香和一叠纸钱。
不论弄坳村的人们生活得多么的艰难和挣扎,这里的香火从未断绝,就好像他们的脊梁从未真正弯过。带着两个后生仔上了一炷香,覃叔打开了一旁的邮箱,里面除了一些落叶,并没有其他东西,覃叔里里外外反复看了几遍,顺手把落叶清理掉,小心翼翼的把邮箱重新锁上。
“走,去三婆家。”
覃叔起身,带着廖工兵来到了村子边缘的一座木房子面前,人未进门,一条黄狗从破旧的柴门中窜了出来,围着覃叔不停打转、摇尾巴。
覃叔抽出挎在腰上的水壶,倒出一些水在手上,蹲了下来,大黄狗靠了过来,伸出舌头在覃叔手上欢快地舔了起来。
“阿黄,三婆在家吗?”
覃叔弄了弄阿黄的头,阿黄叫唤了两声,转身朝里屋撒腿。覃叔直起身子跟了过去。
这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吊脚楼,围着房子四周的木板有一半已经倒塌或者不见了。屋顶的瓦片乱七八糟的堆着,像个筛子一样到处漏光。房子没有大门,一块破烂的布条挂在那里随风晃动,它姑且算是一扇门。院子里有一块菜地,地边上放着两个木马桩,上边挂着一个竹篓,和一件用麻袋做成的、只够遮挡住上半身的雨衣。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坐在马扎上,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地面,一只干枯的布满老人斑的手不断在地上摸索着。阿黄跑过去,用嘴从地上叼起一个剥了半边的玉米,脑袋不断蹭着老人还在盲目摸索的手,老人停了下来,顺着阿黄的脑袋把他嘴里的玉米抓到手里,继续慢慢地剥着。
“三婆,我们来了。今天小廖没有来,他儿子来了。来和三婆打声招呼。”
“三婆好,我是廖建国的儿子,我叫廖工兵。”
“真好!听你说话啊,就好像听见我孙子说话一样,高兴!”
三婆停下手里的活,顺着廖工兵的声音往前看,眼神里都是笑意。
“可不是嘛,小伙子今年都23了,以后这条路啊,可就是他来跑了。”
覃叔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三婆面前,帮她剥着剩下的玉米,玉米不多,只有三五个,覃叔直接把剩下的全包了。
“都好!都好!阿黄,去拿凳子来。”
阿黄闻声跑进里屋,把里面的小马扎给叼了出来。
“三婆,你的信。”
覃叔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三婆手里。三婆接着信,在手里摩挲了好一阵子,才轻轻地把信封口撕开。小心翼翼地把里面折叠的整整齐齐信纸拈出来,放在眼皮底下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慢慢把信纸展开,中间夹着一张十块钱面额的纸币,三婆把钱放进自己的怀里,把信纸递了出来。
“来,念念。”
“好的,你等等。”
覃叔接过信纸,坐在了三婆旁边,开始念信。
奶奶你好!
你的身子还好吗?眼病有没有再犯?腰疼好点了吗?腿脚也还利索吧?
“都问了多少遍了。”
三婆听覃叔念到这里,开心的笑了起来,眼眶边挤满了皱纹。覃叔停下念信的声音,直到老人家脸上的慢慢笑意散去,露出期盼的神色,才重新往下读。
我在广州这里过的很好,奶奶你不要牵挂,这边的生活很好,我工作也很忙,一时半会抽不出时间回家来看你,你如果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告诉给你送信封的乡邮员,他会找人帮你解决的,最后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完啦?”
“完了。”
覃叔把手上的信纸抖了两下,重新叠好放到三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