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深秋时节,狂风漫卷,落叶纷飞。
陈家沟两侧的山岭上,雾气如潮,齐头奔涌而下,很快就把两山之间的村庄遮了个严严实实。
村东头有个破败的小院子,连带着泥坯茅草屋也不过数丈大小,除了井台,石桌之外,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东边屋子里亮着昏黄的油灯,抖动的灯苗在黄纸糊的窗棂上投下一个妇人的影子,手里牵着针线,不时在头上划一下。
“娘,累了一天了,你就歇歇吧!”
屋内传出一个稚嫩的少年人的声音。
“马上入冬了,娘得把旧棉袄拆了,给你做件新的,都这时候了,你还穿着单衣,多让人家笑话。”
“娘,你把自个儿的棉袄拆了,再垫到我的袄里,那你穿什么呀?”
少年的语气里分明有几分责怪。
“娘,我不冷!”。
“傻孩子——”
少年名叫陈厉,过了年就满十二岁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从院子外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几乎穿过了半个村子。
“爹,是爹回来了!”,少年大声地喊道。
“吱呀——”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拉开门,从屋内冲了出来。
院子外边,一个披着短褂,拄着木棍的男子正好拉开院门,与冲出来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爹!”
“傻小子,天黑,慢着点儿”
男子溺爱地摸了摸少年的小脑袋,关上院门,一起向屋子里走去。
“虎子他爹,你回来了!”,妇人迎到门口,扶着男子上了炕。
男子费力的爬上了炕,似是牵动了肺气,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说什么,让你明天晌午天暖了再去,你看,又着凉了不是?”,妇人从一旁扯过一条薄薄的棉被,盖在了男子身上。
“明儿个,明儿个五叔家老四就要走了!”,男子无力地躺在背后的草枕上。
“虎子,把你爹的药端来。”,陈厉娘一边掖着被角,一边说道。
屋角用泥巴糊了个小小的圆形灶台,灶台口已经烧得乌黑,上面放了一个缺了口的粗瓷药罐,罐子里面的草药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给这清冷的屋子里添了些暖意。
灶台下的柴火已经没了火头,只剩下几块儿红红的木炭,忽明忽暗的,偶尔噼啪响上几声。
灶台旁的小木墩上,倒扣着一本破旧的蓝皮线装书:《本草经》。
这本书是陈厉从村里教过私塾的孙老先生那里借来的,识字、写字也是他闲来帮孙先生干杂活时学来的。
因为看得书多,他的见识也比一般孩子多不少。
他想看看《本草经》里有没有能给爹爹治病的药方,但里面只有许许多多的药材和插画,根本没有药方。
为了多寻些线索,他还是把里面的草药都硬生生的记在了心里,他打小读书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陈厉来到屋角,将粗瓷大碗放在地上,熟练地用两块布夹起药罐,将黑黑的药汁倒在碗里。
小心将药端到床边后,娘接了过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转身给了陈厉爹,陈厉爹半躺着,轻轻地啜饮起来,每喝一口,眉头都要拧上一拧。
陈厉回到灶台旁,拿起书坐在板凳上,就着炭火的微光,像往常一样读了起来,只是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
前天后晌,村子里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五爷家的陈老四回来了。
陈老四叫陈铁,是五爷的第四个儿子。
他在临安城里开了间小小的铁匠铺子,能在临安城里开铺子,普通种地的庄稼人是做梦也不敢想的。
这往后可就世世代代翻了身,真正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只要陈铁一回来,五爷家里就会大摆宴席,村里的老人亲戚齐聚一堂,在席间,请托办事的自然不在少数,最多的就是想把自家的娃儿送去当铁匠学徒的。
这种彻底翻身的机会,谁愿意错过?就是张张嘴的事儿,万一能成呢?
对于收学徒这件事,陈铁却总是推脱,说这事是他家的婆娘说了算,他做不得主,外人也难知真假,推脱的多了,也就少有人再提起。
陈厉爹娘私下里也没少商量这件事,更是早早的就跟五爷通过信儿。
陈厉爹是五爷的亲侄儿,五爷向来把陈厉爹当成半个儿子待,这个忙他自然愿意帮,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
但这事要想办成,还是得陈铁亲自点头才行。
第一次说起这事的时候,陈厉刚十岁,陈铁说陈厉还小,打铁是个力气活,要等他长长再说。
两年间,陈厉爹又提过一次,得到的回复还是不急,让再等等。
今天,陈厉爹趁着陈铁难得在家的机会,赶着夜里五爷家人少的时候,又厚着脸皮去了一趟。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自觉时日无多,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