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大哥很失望,也很痛心。因为你心中有愧,此时此刻并没有把我当大哥,当兄弟。你既然做了错事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勇气坐在我身边说话。你既然站在亭外晒太阳,自然也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内心有最黑暗、最肮脏的事情。”
稍顿之后,接着道:“既然如此,刚才我就让太阳好好晒一晒你的内心,可是你到现在仍然没有觉悟自省,反而更加执迷不悟。夏巨,为什么,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巨沉默着,仿佛在咀嚼他的言语,又像是在思索着这些话的意义.
他过了很久,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有感而发的缓缓道:“大哥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小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哥,你是最了解小弟的,我一不好酒色,也不贪权势,但……唯独爱钱,喜欢越多越多的钱。你可能说会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守财奴,小弟并不否认。但是,我喜欢钱,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墨门。”
荆布认真听着他的后文。
夏巨继续说道:“大哥,你身为钜子,你应该知道维持墨门的日常运营需要钱,那些执行任务死去的墨者,他们的家人也需要钱去抚恤,与此同时,我们墨者还要不断地救济贫苦大众,更需要一大笔钱。你知道我们墨门现在一年开支多少吗?整整三百万两啊。谁给我们补贴,谁给我们支援?。这些年,你一直漂泊在外,当然不知道墨门现在所面临的严峻问题。
荆布眼睛眯了起来,道:“什么严峻的问题?”
夏巨道:“墨门创建一千年以来,无数墨者前赴后继地为“兼家、非攻”这个理想而奋斗,行侠仗义也好,劫富济贫也罢,我们最后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得到。事实证明,这个理想只是个空中楼阁,看得到,摸不着。大哥,你知道吗?近几年来加入墨门的人越来越少,墨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现在人世间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早已看透了,也看明白这个世界。这也让小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理想是假的,只有金钱才是真的。只要我们给出足够份量的金钱,就不怕墨门在历史的舞台上消亡,就不怕墨家的理想与主张断了延续与传承。”
荆布突然站立起来,瞪着夏巨,目中似已有火在燃烧,沉声道:“借口,一切都是你贪财的借口。自古以来,墨者在精,不在多。”
夏巨眼神中带种可怕的讥诮之意,冷然道:“话虽如此,但没钱招纳与培养是万万不能的。”说完这句话,他脸上僵硬的肌肉已渐渐放松,变得一点表情也没有。
荆布让自己有些燥乱的心情平复下来,道:“你有你的想法,我不怪你,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夏巨还有什么好说的,道:“大哥,请问。”
荆布道:“夏巨,真的要这样吗?”
夏巨面无表情,道:“大哥,对不起。小弟真是穷怕了。”
荆布心中一阵刺痛,“对不起”三个字就好像有把刀笔直刺了进去。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张氏姐弟许你多少金钱,取下你大哥的脑袋?”
夏巨凝视着荆布,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字道:“虽然小弟贪财,但非不义。他们要的不是大哥,而是句芒鼎。”
无名十三心中又是一震,墨门居然也隐藏有一只禹鼎神器。
荆布脸色有些发青,倏地闭上眼睛,道:“你答应他们了?”没有人能想像他此刻心情之痛苦。
夏巨淡淡道:“只是一个协议。没有大哥点头,小弟也不会擅作主张。”
荆布复又睁开双眼,道:“夏巨,你可知道句芒鼎意味着什么吗?”
夏巨道:“传说它是一件神器,但在我眼中,它只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废铁。如果这废铁还能卖钱,壮大墨门,何乐而不为呢?”
他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好像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直到现在为止,他的态度还是很冷酷,极端冷酷,也绝不冲动,绝不烦躁。
站在一旁的无名十三,对夏巨这种冷酷而产生的可怕压力,明显感到有一丝压力,眼中露出一丝不安之色。
荆布沉下了脸,瞳孔突然收缩,喝道:“混账!句芒鼎与墨眉、墨尺、《墨问七律》都是墨门先祖墨翟留传下来的重要信物,对墨门的传承举足轻重。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守财奴,竟然想要出卖它?你这是背叛墨门。我要杀了你!”
夏巨没有说话,眼角在跳动。
他受了某种强烈的感动时,眼角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团座,易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一道低沉悦耳、性感迷人的女子声音从远处传来,有种令人意乱神摇的动人感觉。
荆布、夏巨、无名十三一起朝来人瞧去。
只见一男一女的美妙身影,像两只蝴蝶般划过天际,飘然飞落至凉亭之外。
来者正是花间双蝶,张易芝与张昌宗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