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零年一月八日,晚上十一点。
“干了!”
两支啤酒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拿着啤酒的这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把瓶口塞进嘴里,仰着头干掉了一整瓶啤酒。
“爽!”彭星重重地把啤酒瓶顿在桌子上,抹了一把嘴,说道,“我说,二毛,我们毕业后就没像今天这样喝酒了吧?”
“这就是诗歌的力量。”叫作“二毛”的男人夸张地举起双手。
“狗屁诗歌的力量,你大学的时候不是说要成为华夏第一现代诗人吗?现在呢,全都在和柴米油盐打交道了!”
二毛全名毛文翰,是彭星的大学同学,也是当时那个诗社的发起人之一。他们在学校里面的时候,一个号称写诗无敌,一个号称评诗无敌,因为诗歌,因为趣味相投,因为互相欣赏,结下了非常深厚的情谊。
只不过,毕业之后,在生活的重压之下,他们与诗歌的梦想渐行渐远,彭星当了高中的国文老师,对诗歌的评论日渐稀少,而毛文翰则在蓉城的《星星》诗刊担任文字编辑,虽然诗写得少了,但至少工作还是跟诗歌有关。
今天晚上,他们两人是约在毛文翰的家里见面,原本是想简单交流一下就结束,但因为周泽的那四首诗,被勾起了关于那段青春岁月的回忆,似乎也重新点燃了热血和热情,两人兴致一上来,下楼到小卖部搬了两箱啤酒、买了点卤菜回来,就开始痛饮起来。
彭星一手搂着毛文翰的肩膀,一手拿着抄着诗的笔记本不停晃着,说道:“说真的,我这学生写的诗太特么牛了。”
毛文翰喝得也有点高了,醉眼惺忪地竖起大拇指:“确实牛。”
彭星站起来,大声喊道:“啊,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生活给了我无尽的重担,我却用它点燃梦想!”
毛文翰大笑起来:“你果然不适合写诗,太烂了。”
“你能写,你不写?”
“写写写,一起写,我写诗,你写评论,我们双剑合璧,把诗坛搅个天翻地覆……”
说到后面,毛文翰的声音越来越小,居然是在沙发上睡着了。
彭星发出一声嘲笑:“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
…………
二零零零年一月九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这就是你迟到一个小时的理由?!”
《星星》诗刊总编办公室,宋立果不满地用钢笔点着摆在面前打开的笔记本,沉着嗓子说道。
站在他对面的毛文翰浑身酒气,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眼角还粘着几颗眼屎,完全是一副宿醉的模样。
看着毛文翰的样子,宋立果简直是更加生气:“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下半月刊今天下午就要定稿付印了,你还这么不上心?”
“不是,主编,你先看看这几首诗,水平相当高。”毛文翰脑子虽然昏昏沉沉,但思维至少还算清晰。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喝醉然后迟到,是因为这几首诗?”宋立果问道。
“算……算是吧……”毛文翰结结巴巴地回答。
宋立果瞟了一眼标题,发现并没有署名,皱了一下眉头:“无名氏?”
毛文翰赶紧解释:“是我同学一个叫周泽的学生写的,还是高中生。”
“周泽?高中生?”
“没错,其实这几首诗是从这个学生的期末考试答卷上抄录下来的。”
宋立果生出了几分兴趣,他知道毛文翰写会写诗,写诗的人骨子里都有一份骄傲和清高,能让他心悦诚服地说出“水平相当高”的诗,居然只是一个高中生的考试答案?
他拿起笔记本,然后,就和所有对诗歌有一定鉴赏力的人一样,只需要两行,他的神情就变得分外郑重,腰杆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眼睛里则流露出挖到宝藏的目光。
“文翰,你把这四首诗拿过来,是想在《星星》上发表?”
“当然,如果这四首诗不能发表,简直就是诗坛的耻辱!”毛文翰说得斩钉截铁。
宋立果沉思了一下,说道:“我同意你的看法。这件事做得不错,给你记上一功。”
毛文翰笑道:“碰巧遇上了,运气好。”
宋立果点头说道:“通知所有人停下手上的校稿工作,十分钟开会。”
毛文翰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主编,你不会是想临时撤换稿件吧,把这四首诗发在下半月刊上面吧?”
“当然,你有什么问题?”
毛文翰尴尬一笑:“主编,我正要跟你说一个事情……”
“什么事?”
“其实,这是我朋友从那个学生的试卷上抄录下来的……”毛文翰斟酌着说道。
宋立果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这几首诗的作者还不知道他的作品已经到了我们这里?”
“应该是这样。”
宋立果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