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人影中,常胜第一个跪地,相迎着走下来的老谋士。随后是申屠冠,蒋蒙,一众的北渝大将。
连着常四郎身后的常威,也哭成了泪人。
望着走下去的佝偻人影,常四郎痛苦闭目,攥住了袍袖里的拳头。
“主公南征北战,天下勇名,可知渝州钟家,族中六子战死,只余妇孺老弱。五万渝州黑甲,新人不识旧人,从主公起事起,能活到至今的人,不足万数!”
“当初燕州背刺,虎威营死得只剩七千人,精锐卖米军几乎全军覆没!”
“攻伐河北,战事紧急,渝州新募兵丁两万,其中有一万三千人,化作了沙场白骨。”
“鲤州黄家献女,长阳王家杀子,这都是为了主公的大业啊。”
风雪中,老仲德脚步顿住,整个人摔倒在地。却又一下子,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回过头,看向常四郎的目光,满脸都是期待和鼓励。
“主公,你说这江山,该不该取!”
“取!”常四郎咬着牙。他的手里,还捏着老仲德留下的防御图纸。
在下方,无数北渝的大将幕僚,也纷纷跟着怒吼起来。
“常胜!”
“从今日起,你便是北渝三十万大军的首席军师!若有一日,你能计杀西蜀的毒鹗跛人,便恭请来我坟前,敬上一碗水酒。”
常胜平静地躬身长揖。
“常胜不才,愿逐老师的遗志。”
“好,好。”
老仲德喊了两声,再也走不动,整个人停在了誓军的长伍前。他先转过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常四郎的方向。又复而抬头,失神地看向天空。
在恍惚中,又想起那个熟悉的画面。
杀匪回来的小主公,浑身是血地背着一杆枪,坐在学塾里,面色不惊不惧。
“四郎,你才十三岁,怎敢出城杀人。”
“我分米给村人,他们居然敢抢,小爷自然要杀。”
那会他掏出手帕,慢慢抹去了小主公脸上的血迹。第一次,他发现除了银子和花娘外,在乱世里,人生可以有一种意义。
“四郎,你不像张家李家的孩子,但这般你分米给村人,救不了千万万的人。”
“老师,那要如何救?”
“换一个方法来救,我教你。”
……
“我以我血谏霸王……”
老仲德望着天空,嘴里喃喃半句,整个人往后倒去。
“老师!”
常四郎屈膝跪下,哭得悲痛欲绝。
“跪送老师!”
“送军师——”
不管是常胜,还是申屠冠蒋蒙,诸多的北渝大将,还有那些幕僚,都跟着齐齐跪了下来。
常四郎垂着头,颤着手,死死抓着手里的图纸。在心底里,已经生出了一种决绝。
……
不同于内城的雪色,回成都的水路上,只有寒风呼呼。
站在船头,徐牧愁绪万千。
在昨日的时候,他收到了孙勋的信。信里说,天气刚寒,贾周便生了一场病。刚好陈神医又去了内城。
为了西蜀的屹立,贾周这数年的时间,已经太操劳了。
沉默立了一会,徐牧刚往船舱走。却不曾想,才刚刚好转的苗通,一下子走了出来。
“蜀……主公。”约莫还有些不习惯,苗通刚喊完,整个人无奈一笑。
“无需多礼,身子如何?”
“养了这么多日,差不多了。”
徐牧点头,扶着苗通在旁坐下。
“苗通,你也知东莱的事情了。如今的东莱三州,已经归入了渝州。”
袁冲渡江而来,按着徐牧的意思,在沧州停留一段时间后,会入蜀州安居。
“主公,我听说了,如今的局势有些不妙。”
“我和小军师的意思,是倚仗襄江天险,逼迫北人来打水战。若是北人不打,我等便以守御为主。”
“北人善马,南人善船。若战事在襄江上,对于我西蜀而言,则十分有利。而且,北人并没有能打的水师大将——”
苗通说着,声音忽然一顿。
“主公,我险些忘了一事。”
“何事。”
“我生在楚州,听过一人的名字。便是此人,曾经带着六千人水师,入江剿灭五万江匪。此人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水师大将,但被人用计抢了大功后,便愤而辞官,全家迁徙去了河北。”
“若无记错,他叫霍复。二十余年前的事情,估算年纪的话,若是没死,当是五十之岁左右。”
“很厉害?”徐牧惊了惊。他要的,便是仗着襄江天险,以及水战的优势,守住长长的江南河岸线。
这下可好,又出了一个什么名将霍复,还是玩水战的。
“霍复留下的操练之法,让左师仁极为欣赏,沿用到了现在。”
徐牧脸色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