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晨曦从东面开始亮堂,与浮云辉映,镀上一层薄薄的金。
但在河州上空,硝烟与战火,有着遮云蔽日的浓厚,乌压压地笼罩了整片天空。
“拉满弦——”满脸尘烟的陈宪,声音几近嘶哑,却依然守在城墙边,指挥着大军死守。
千疮百孔的河州城关,在新一轮的投石之中,被轰得摇摇欲坠。
仅一夜,至少有三次的时间,北狄人的攻势,已经要先登城墙。庆幸的是,无数的河州军民,以血肉为盾,硬生生挡了下来。
只等一轮投石打过,北狄人的攻势,终于变得稍缓。
“后备营,上城!”
在城墙下,休整不到一个时辰的守军,拖着残躯,怒吼着提了刀,再度踏上城关。而换防下来的守军,许多人还没多走几步,便一头往下栽去。
悲哭的民夫,急忙跑过去,将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守卒,往城关下背。有重伤者挺不住,断气在城下,便被搬尸到一处,只等聚得多了,便用一把火,送去上苍。
“黄泉路上,莫做饿死鬼!”
无数的守军尸体,都放了一个糠饼。围在旁边的守军与百姓,皆是痛声跪拜。
“河州之后,便是我中原河山!若狄狗入关,我等有何面目,再见双亲父老!”一个个的裨将,立在城头,重新举刀怒喊。
“唐字营!”
“百里营!”
“杀!”
……
东方敬看着看着,只觉得心头难受。认真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入边关。他从未想过,为了守住河州,这些死战不退的将士,爆发了多大的力量。
两万余的残军,拼到现在,只剩不到七千人。即便是城中帮忙守城的百姓,也死了近二三万。
“狄狗登城了!”
随着一拨密集的投石,以及万箭齐发的箭矢,在这等掩护之下,北狄人的步行方阵,怒吼着步步紧逼。
“老子是屠户,在河州白肉街,杀了十八年的狗!”一个五大三粗的守卒,抬起血迹斑斑的长刀,往前劈了过去。
先登的一个北狄人,满头是血地摔下去。
“长枪——”
准备好的长枪卒,多是年轻的脸庞,吼了一声,抬着一丈长的木杆长枪,往城墙下捅去。
一个个的北狄人,被捅得惨叫栽落。一座座的城梯,接连被掀翻。但在其中,亦有不少守卒,拼杀中死去,随着一起摔下城壑。
“且看我漠南镇赵八里,今日做个好儿郎!”
一员瘦弱的守卒,被捅了腹,咳着血弃了长枪,直接往下跳去。下坠之势,连着拽倒了几个狄人。
“沸水,倾沸水!”
“山虎营,给老子看紧城门!”陈宪当头大喝,不断在城头山来回行走。
直至重新走回,陈宪才喘着大气,趁着空档,走到了内墙旁边。
“小军师,当是时候了。”
“自然。”东方敬抬起头,面容冷静,“如此的守坚之势,便是最好的机会。陈将军,可吊滚檑了。”
“另外,收集的金汁也已准备好。”
陈相大笑,“好!城中的老弱妇孺,我已经请出了河州。只剩我们这些儿郎,即便是个死,也够痛快!”
“小军师也请出城!”
东方敬摇头,“减寿之策,我理应留在此地。再者,此大疫并非不可救,还请将军留下生念。”
“莫要忘,我等要做的,便是等待援军,以及疫药军医。北狄人久居塞北,岐黄之术不如中原,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愿从小军师之令!”
……
河州城外,北狄人的指挥前哨。
拓跋虎骑着挂甲金马,语气有些复杂。
“我想不通,这些守军……为何能支撑到现在。整座河州,死的只剩几千人了吧?莫非说,要死绝了才罢休?”
神鹿子垂头,“大汗,攻城莫停。你也猜出了,只剩几千人的守军了,最多二日时间,河州必破。”
“破了河州,大汗若是动怒,屠城即可。”
拓跋虎摇头,“你说笑了。屠城之举,虽有震慑之威,但我并非是想杀绝纪人。难道说,我真要将这中原河山,变成养马放牧之地?”
“这不对的。我心中所愿,唯天下大同。而我雄鹰的子民,将坐镇整个中原河山。至于纪人,使其劳碌便可。”
神鹿子笑了笑,“大汗天威。那便等,攻下了这河州,你我同入中原。”
“甚好。”
拓跋虎仰起头,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前方,他的北狄大军,正如一群凶狼,扑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城关。
……
在沧州。
接到密信的徐牧,在看完之后,沉默地转了身,面朝着江水之色。
他猜得出,妖后会有后手。所以,为了提防不测,早早让小军师东方敬,奔赴去了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