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水鸟,趁着雨季过去,悠闲地立在一艘乌篷上。乌篷上的艄公,任着小舟自横,正将一尾刚获的江鱼,准备入瓦锅。火折子刚捏出,老艄公蓦然回头,脸色露出惊恐。水鸟尖啼一声,仓皇间惊飞。丢了鱼,老艄公急急抓了竹蒿,刚想撑走江船——一拨密集的飞矢射来,老艄公滚入江水,在江面上晕出一朵荡开的血花。“若有挡船者,皆以敌军奸细论处!”数十艘结阵的战船,乘风破浪,往西一路呼啸而去。船上的一个暮云州裨将,抬着长刀怒喊。呜,呜呜——声声的牛角长号,不时响彻了襄江两岸。“暮云州定南侯,奉讨逆诏书,率百万兵甲,万艘战船,入蜀剿杀徐贼!若有相挡者,就地格杀!”无人敢挡,连最嚣张的鱼鹰,也急急往江水里沉去。……“徐将,前面便是浮山。李知秋已经带着本部人马,先行排阵。另,我部的三千水军,由于文带领,也准备入江鏖战。”说话的裨将顿了顿,犹豫着又添上一句,“恐……挡不住。”徐牧凝住脸色,并未答话。三艘的盾船,并未立即加入战场,他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岸边的伏弓,如何了?”“由樊鲁领军,正埋伏在浮山附近的沼泽林子中。卫丰带着轻骑,也在浮山的林外等待。”徐牧呼出口气,这几乎是他所有的家底了。加上李知秋那边,四万对阵二十余万,已经是很大的劣势,再加上战船了无……“军师呢。”“先前派了人过来,五百的水鬼,已经蛰伏好了。徐将,我等何时动身。”“时机未到。”浮山的江面狭长,虽然易于埋伏,但如果三艘盾船,这般贸贸然冲入,定然会被堵在外围。“船上的兄弟,都围着干葫芦了吧?”徐牧皱眉。“徐将放心,都已经围了。”干葫芦不足,有一些,还围了木坨子。相比起暮云州那边,即便是士卒的善船,也远远不及暮云州的水军。但这一场,徐牧要打的,并非是正正规规的水战。“牧哥儿,现在作甚?”等裨将离开,司虎才闷闷地开口,“牧哥儿你知晓的,我是要冲入敌阵杀敌的好汉。”“放心,会有这机会的。”贾周半计,加他的半计,刚好合二为一,布下一场死地无生的杀局。“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牧哥儿在念甚。”“司虎,你听不懂。”“那我吃馒头去。”徐牧走前几步,沿着四扇弩窗,沉默地看向外头的江景。弩头的位置,刚好有了转动的距离,足够变换平行的方向。这应当是陈打铁最好的礼物了。至于喷火的油柜,若非是敌船靠近,徐牧不想动用。这东西,一个不慎,极有可能把自家的船都点了。真正的杀局,属于五百水鬼。“东家,还是东风。”弓狗走近,凝声开口。春天起东风,再正常不过。至少,不用像诸葛武侯那样,费尽心血地借一场东风了。“长弓,继续登高来看,若见着了信号,立即回报。”弓狗点头,急急又往前走去。……“军师,稍坐。”几个护卫寻来树桩,放在贾周的身后。“敬谢。”贾周喘出一口气,拄着木杖,艰难地坐了下来。这里是浮山的制高点,足够他目测整个战局。“信号箭可在。”“军师放心。”贾周点头,身形微微变得端正。很多时候,他都是个平静的人。平静地教书,平静地伺候卧榻的妻子。直至妻子死去,他葬了之后,一把火烧了屋头,至此走向天下。遥想当年,他诲人不倦,却终归,终归胜不过满世道的污浊。“军师,见着暮云州的战船了!”有斥候急急骑马来报。贾周稳稳而坐。“军师?”“莫慌。”……开浪的数十艘战船,约莫是速度快了些。猛然间,便有二三艘,一下子便撞翻了船。“藏了江索!”一个暮云州的裨将怒而开口,“这蜀州的匹夫,便只会用这些无用的手段了!”“艨艟舰,先行开道!”比之普通的战船,艨艟的冲击力更要凶猛许多,不多时,便将横江的一段段铁索,冲得沉入江底。陈长庆站在楼船上,满面都是好笑。“军师且看,这便是徐贼的手段,即便做个横江索,都同样不成器。”“预祝侯爷大胜。不过,侯爷还需小心。”“怎的?”“如今尚是东风,风势强劲,提防徐贼会用火攻。否则,火借风势,我等恐有不妙。”胡白松认真道。“呵呵,军师放心。我数千艘的江船,皆是留有水距,即便是用火,他亦是烧不起来。”“再好不过。”胡白松拱手。继而,他转头看向一个随身的裨将。“告诉我,前方是何地?”“回军师,此地叫浮山,附近乃是一片荒地沼泽。”“浮山?”胡白松皱住眉头,“我有些不明白,徐贼为何会选在这里。”“军师,约莫是江道狭窄,适合埋伏。”陈长庆淡淡开口。“侯爷,这样的地势,附近藏不了船。”“藏得了又如何,藏不了又如何。听说只有二百艘的烂船,试问军师,他要怎么挡?”“挡不住。”胡白松点头。“不过,侯爷依然要注意,盯住敌船,小心徐贼会用火舫。我突然想起,那位徐贼的军师,当真是蠢不可及,连藏船的地方都没有,他要如何出奇计。”“没法子的。”陈长庆笑而摇头,“徐贼这一回,便化作江下鬼罢。”“不过,即便他死了,沉江了,我亦要将他挫骨扬灰。”抬着手,陈长庆伸向自个的盲眼。日后做了皇帝,这一只独眼,估摸着会被人诟病。这该死的。日后,谁敢妄议他是一只眼皇帝,便立即诛灭九族。“擂战鼓!”陈长庆意气风发。“速速行船,冲烂徐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