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争先恐后地,都拥往饱满的谷子堆前排队时,有两户人家却总是被别人挤开,口里还对他们骂骂咧咧的。农小妹只认识其中一个人,好像大家平时都叫他二皮子。
他们附近每一个村子,就是一种姓氏,如果同一种姓氏的村民比较多,就会分成两个生产队,甚至更多个生产队,一般则只有一个生产队。
村民口中这个二皮子,他的名字其实叫任二强。他之所以被别人叫作二皮子,是因为他平时比较赖皮,而他是他们家的老二。
他们家里还有一个老大,叫任大强,已经三十岁出头了,可他也是没结婚的人,现在还行动不方便。
自从国家实行农村土地改革后,划分出各个阶级成分,他们家就被划成了地主,另外一户人家则被划成了富农,于是他们这两户人家,就经常被村民排挤了。
说实在的,他们的这个阶级成分,其实都有点冤。他们村里真正的地主,早已经被赶尽杀绝,慢慢没落了。可是在当时的上报资料中,总得有人承担这层身份。
于是原先在这户地主家做长工的,任二皮子那老实巴交的老父亲,因为曾得到地主家一点土地充当工钱,结果他便成了地主。
另一户人家也大致是这种情况,老父亲在地主家做长工,用平时的工钱添置得一点家当,然后就成了富农。
从那之后,他们这两户人家,在这个村子的村民面前,便低他们一等,时时处处得哈着腰做人。直到村民们认为,他们被改造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又得到他们的认可。
但是,村民毕竟对地主和富农这等人恨之入骨,即使渐渐原谅他们了,也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的儿子。
除非穷得娶不到老婆,万不得已才会愿意让他们的儿子,娶这些人家的女儿。但是有女儿的人家,还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们这样人家的儿子。
被划分成富农那一家,还好他们家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后来便和有相同成分的人家换了亲,他家的儿子这才结了婚。任二皮子家只有两个兄弟,就只能一直单身做寡佬了。
就在两年前,村里还流行过一阵子批斗风,专门针对被划分为富农和地主的人家,进行批斗。任大强在批斗中被伤到腰椎,从此他的腰就永远直不起来,也根本不能再挑担子。
批斗风之前,村民们吃的是大锅饭,他们这两户人家,每次只能留到最后,吃的是残羹冷炙。
后来实行分谷子、分物、分钱到各户,每次分东西时,这两户人家也总是被留到最后,分到最不饱满的谷子,最不好的物件,至于分钱,也是分到最残旧的钱币。
任二皮子的老父亲,每逢想起这些往事,双眼都会慢慢变得模糊。其实他的心里,也很感激把他们解放出来的人。谁会认为在地主家当长工,是一件好差事呢?真是往事如风啊。
但见被任二皮子挤走的大叔,此刻双手叉腰的对他凶道“死二皮子!你想干什么?你们这两户地主和富农家出身的人,赶紧到后面排队去!就算你们能排到前面,也没那么快分到你们这两户人家!”
由于从家里出来慢了,不得不排在他们后面的人家,也同声附和,“对对对,你们这两户人快到后面排去,别在这里挡着我们!”
任二皮子耍赖答道“那又怎么样?谁让你们来得比我迟?我就喜欢排在你们前面怎么了?就算分不到我,我也想排在前面。你咬我啊?来啊,来啊,来咬啊!”
跟在任二皮子后面的他的老父亲,便一声不吭地拉了拉任二皮子的手,“老二,听他们的话,咱们还是排到后面去吧。”
他们正想往后面走,排在他们后面的人,却已经你拥我挤地,一边拨开他们父子两人,一边往前面挤去。
村民们去挣工分时,农小妹没能看到的挣劲,在这里等分谷子时,他们却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
这位老父亲也认命,被挤到后面后,轻轻叹了一声,干脆提上他的空竹箩筐,走往晒谷地旁边的空地上,放下他的扁担,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等。
任二皮子看了一眼他的老父亲,看到他已经老得快直不起腰来了,即使坐着也能看到他的背是弓着的,他这才咕哝着往后面去了。
他的老父亲,其实也没有多老,只有四十八岁,可看起来,却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
而他那也还不算老的母亲,已经在几年前,熬不过岁月的折磨,早早撒手人寰了。任二皮子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能吃点眼前亏了。
农小妹并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她看着这个任二皮子,好像差不多有三十岁了,可听说他居然还没结婚。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不到老婆,只认为是因为贫穷的缘故,穷得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大家等了没多久,也没等到九点钟,队长任伟民见大家都来齐了,便站在一处空地上,提着个大喇叭向大家讲话。
“既然大家都来齐了,就不用等到九点钟了,现在大家就按排队顺序,一个个开始装谷子。每户先装两担,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