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送进宫来的各样文书像雪花一般落上御案,即便崇祯起早贪黑的忙活,他仍然每有处理不完的文书,睡觉经常在三更以后,也有时通宵不眠。今,他整整一个下午就没有离开御案。
有时他觉得实在疲倦,就叫秉笔太监把奏疏和塘报读给他听,替他拟旨。但是他对自己左右的太监们也不能完全放心,怕再出来个魏忠贤。又时常疑心他们同廷臣暗中勾搭,把他蒙在鼓里。所以他稍微休息一下,仍旧挣扎精神,亲自批阅文书,亲自拟旨,连司礼监都给闲起来了。
有些重要上谕的稿子由内阁辅臣代拟。崇祯对辅臣们的票拟总是不很满意,一个个文章倒是花里胡哨,结果却看的晕头转向也看不明白个所以然,自己不得不还是自己用朱笔修改重来。
就比如今下午,他本来就心情烦闷,偏偏事有凑巧,他在一位阁臣的票拟中看见了一个笑话竟然把别人奏疏中的“何况”二字当做了人名。他除用朱笔改正之外,又加了一个眉批,把这位由翰林院出身的、在南京二朝廷中素称“饱学之士”的阁臣严厉地训斥一顿。
这件事情,在同田妃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不由得又想了起来,使他本就十分沉重的心头上更增加了不愉快。这时,他觉得还是过去的首辅那个毛贼死党杨嗣昌,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干练人才。
但可惜
饭后,田妃为要给皇上解闷,想给他唱歌跳舞,结果一边侍立的一个太监禀报“高起潜高公公来了。皇爷在文华殿召见他,他已经在那里恭候圣驾多时了。”
崇祯就对着爱妃苦笑一下“爱妃的歌舞,今日就免了。”然后看了下田妃失望的表情,又不忍的安抚“爱妃的心思朕知道,心领了,等过段有闲空再吧。”
田妃张张嘴,却声的询问“哥哥嫂子那里供应用度可如数送过去啦”
崇祯神色黯然“这个放心,即便你我苦一点,也不能短了哥嫂的供应。”于是,当着田妃的面,招呼过来王承恩“这个月的供给用度都如数送过去了吗”
王承恩赶紧跪倒禀报“都送过去了,一文不差,但,那面传过来的消息,因为皇兄那里养着五六百的闲人,有些用度吃紧。”
一提这事,崇祯就火大,自己荣养哥哥,可哥哥却又专门和自己做对,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毛贼余孽四五百保护在西苑,死活不交出来,结果弄的自己给的供奉竟然紧巴巴苦自己。
但即便这样,自己也无可奈何。
“臣妾还有些体己,给哥嫂送过去贴补一下吧。”
崇祯就长叹一声“实话,我巴不得饿死那帮混蛋的,但结果却饿了哥嫂,唉这事怎么能让你拿钱呢,王承恩。”
“奴婢在。”
“再给哥嫂那边送过去一万银子吧。”然后看着不情不愿的王承恩出去,就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地嘘口闷气。整个承乾宫,从田妃到宫女和太监们,都提心吊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田妃多么想知道哥嫂真正的情形,然而她绝不敢向皇帝问一个字。不要她是妃子,就是皇后,也严禁对这事一句话。这是规矩,也是他的禁忌,现在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他愁眉不展地喝过几口茶,把杯子放回茶几上,烦躁而又威严地低声“起驾”
当崇祯乘辇到文华门外的时候,高起潜跪在汉白玉甬道一旁,用尖尖的嗓音像唱一般的道
“奴婢高起潜接驾”
崇祯没有理他,下了辇,穿过前殿,一直走迸文华后殿,在东头一间里的一只铺着黄垫子的雕龙靠椅上坐下。高起潜跟了进来,重新跪下去,行了一拜三叩头的常朝礼,如果是一般大监,一到晚在皇帝左右侍候,当然用不着这样多的礼节。但他高起潜不是在宫中侍候皇上的太监,而是皇帝特派的总监军,监督下勤王兵对毛文龙的作战。
“今的消息如何”崇祯问。
高起潜跪着回答“毛贼兵势甚锐,今晚上传来的报告,山东登莱水师又被击沉战舰三百,看情形登莱水师怕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有片刻工夫,崇祯默不做声。其实,外边的军情他随时都能够得到报告,用不着问高起潜。不过为保持他的自尊心,他不肯直然提出来他急于要知道的那个问题。
但将高起潜招呼进来,听到这样的战报,却和兵部内阁报上来的有些出入。或者是满拧吗。
挥手让暖阁里的宫女太监出去,现在文华殿里只剩下他和高起潜两个人了。崇祯站起来,在暖阁里来回踱了片刻,然后用沉重的低声
“高起潜,你和王承恩,都是我潜邸里的人,都是我最贴心的大伴,所以,朕一登基,就让能力平平的王承恩,给朕掌握钱袋子,而你曾经出外监军,还有一些阅历。朕叫你总监下勤王兵马,掌管这下兵马,这担子不轻啊。你可得心办事,剿灭毛贼,保卫京师,万不可辜负朕意。”
高起潜很明白皇上只是希望他“心办事”,洞查勤王之兵。可是,那些内阁啊,兵部报上来的什么江南勤王军,西北勤王军,都是纸面上的,除了收罗一空的信阳兵两万,南京坐镇着的浙江东拼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