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过后,夏日的余热逐渐散尽。正是秋狩的日子,东南郊鸣犊泉之野,猎火已烧黑了山林。奉辰卫们高举旌旗,将走兽驱赶到鄠南山,围住了山的三面,独留山阳一处缺漏。
原野上的军阵前方,大庸皇帝李胤穿着武弁服,骑一匹乘黄,身边还带着头赤豹。数里外,正有一只梅花鹿从榆林外跑过。李胤弯弓搭箭,一箭射出,箭失恰好擦着鹿尾掠过。梅花鹿受惊逃脱,李胤却并无不快之意,反倒畅怀大笑。这一箭本就不为捕猎,只是为激励驱赶猎物至此的军士们。就在那一箭消失在榆林中后,四面八方响起铜钲声,军阵开始击鼓行进。
白草之上,群臣之中,李蝉挎着一柄角弓,极目远眺。李沛节从西边骑着五明骢过来,远远的唤了一声先生,李蝉勒马,只见这位本来颇有书生气的九皇子白袍银甲,竖插的两道鹖尾在冠上高高挑起。
“殿下换了这一身行头,真是英气逼人。”
李沛节身边的亲随牵着拂林犬,他臂上托着只白隼,骑马接近,“我这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虽一身戎装,却只上过猎场,父皇在我这般年岁,已不知打过多少场胜仗了。”
李蝉迎着西风中的肃杀之气,远远看向军阵前方,那位戎马半生大庸皇帝清晨刚在春明门下演练了军阵,竟丝毫不显疲乏,刚才搭弓射箭的模样比年轻武将还要勇壮得多。他收回目光,看见李沛节眼里透出股少年人都有的疆场建功的渴望,于是说,“没打过仗,可比打了胜仗好多喽。”
“先生说的是极。”李沛节逗弄着白隼,笑道“我有时虽然也想过征战沙场,可一想到边关凄苦,就半分念头都没了。我也不怕被人耻笑没志气,毕竟先生你看太子,虽戎装骑马,看着却十分儒雅,想来若有战事,也不会似父皇那样御驾亲征。”
马儿有些不安分,李蝉捋着它的鬃毛,“殿下生在太平盛世,不好武也是正常。”这时一名武将从边上骑马过去,高声笑道“殿下再耽搁下去,就要落后于人了”奔马带过一阵风,笑声迅速远离。
李沛节笑了起来,望着那武将骑马远去,想起另一道英武的背影,感慨道“父皇的后人里边,也就只有二哥跟他最相像了。”
李蝉身子随马背微微起伏,鞍边箭囊里露出的簇簇白羽随秋风晃动,他问“豫王也好武么”
李沛节感慨道“可不是一般的好武,当初他还在玉京时,每年田猎过后,祭祀宗庙时,大都是他打到的猎物。”
田猎中次等的猎物送入庖厨,中等的款待宾客,只有最上等的才能供奉宗庙,李蝉道“看来豫王武艺不错。”
就算只是回忆起豫王的身影,李沛节亦流露出极为钦佩的神情。李胤对六王宅中皇子王姬并不十分关心,太子又独居东宫,豫王对他来说便是长兄如父,“以前的王宅里,只有二哥一人每日习武不辍,不论晴雨。在我这般年纪,就能跟神策军将军打个平手。他就藩后,豫州刘翦之乱,也是他亲自带兵平定。那刘翦是神变高手,被逼到城下,一人搏杀千军,最后还是被二哥斩于马下。当初我也曾跟着二哥习武,可惜,连他半分本事都没学成。”他朝西边看去,矮丘挡住了太子所在的军阵,“年幼时我一直以为,二哥会继承皇位,后来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天命之子。”
李蝉则看向军阵最前方,心想当今圣上其实也并非天命之子。二人绕过矮丘,前边的水泽旁三只黄麂正在饮水,李沛节张弓搭箭,却射了个空,黄麂直起脖子愣了一下,撒蹄奔逃,李沛节抬臂指向黄麂,喊了声“去”,白隼应声而飞。亲随赶忙策马上前,放出拂林犬,朝侧边包了过去。
马嘶犬吠伴随着风中嘹亮的隼啼声,驱赶黄麂,黄麂慌不择路,又逐渐被赶回近前。李沛节骑马射箭,又空了两回,忍不住骂西风扰人。好在那黄麂越来越近,第三箭射出,总算是准了。半空中又传来另一声鹰啼,一只黑羽白喙的雪点头不期而至,俯冲过来,惊得黄麂一个趔趄,向东边跑去。一箭射空,李沛节气得“嗨”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支白羽箭自东而来,倏然插进黄麂侧颈,箭失力道之大,直让黄麂一头栽倒在地,滚了几圈,用力扑腾着想站起来,却迅速力竭,最后蹬直了四条腿不动了。
李沛节发愣的功夫,几匹马自动奔袭而来,为首的王孝恭提着强弓,远远地朗声道“本以为是无主之鹿,一时不察,竟抢了殿下的猎物,得罪得罪”
远处的亲随骑马带着狗回来,李沛节道“原来是王学士,抢了我的猎物,可要拿十倍的猎物来赔。”
王孝恭道“要我的猎物,却得看殿下的本事,抢不抢得走了。”
“哦”李沛节笑道“王学士可不能用神通,若不然我可抢不过。”
“杀鸡焉用牛刀”王孝恭哈哈大笑,摇摇头,让庶仆把那黄麂抬到马背上,策马去了西边,李沛节向李蝉道了声失陪,也跟了过去。
李蝉目送两伙人离开,驱马沿着原野小跑,茫茫白草间嵌着几片大沼,远处的兵将借围猎操练战阵,西边飘着北衙禁军的旗帜,北边是金吾卫,东边是奉辰卫,马蹄、战鼓、号角,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