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巧了,日前出门时,街边也有牙人找我放贷的。”
知客僧肃然正色道“檀主这却想错了,大相国寺举贷,与市井商贾举贷,有云泥之别。商贾举贷,只为营私。大相国寺设无尽藏院,却是为了度人,收取利息可不是为了营私。经云若为僧伽,应求利润,何故只因子母辗转,有所增长,生生不息,方为无尽藏,才能惠及众生。而且,檀主向商贾偿还的是利息,向大相国寺偿还的,却是功德。”
“哦,这话又怎么说”
知客僧指向佛前长明灯“譬如这无尽灯,就是用众生供奉的灯油钱供养的,有无尽藏,方能供养无尽灯,以一灯传千万亿灯,灯灯分别,以一心传千万亿心,心心明彻。檀主供养了无尽藏,无尽藏又供养无尽灯,佛在无尽灯前度世人,也是檀主的功德。此外,大相国寺的莲界、斋鼓、钟鱼、禅床,众僧有修行之所,亦是檀主的功德。大相国寺外那三门佛市,百千商户的生计,修的桥,铺的路,开拓的山林田亩,都是檀主的功德。”
“有理。”
“檀主还一分功德,大相国寺亦给一份香烛。譬如寺中善信香,原是两贯香火钱,檀主偿还功德两贯,便能得一支善信香,寺中分文不取。有功德者,外魔不侵,福缘深厚,必得善果。有功德深厚,能得高僧传法,修行神通。还有累世积德的善人,转世过后,生具神通,谓之报通”
知客僧说着,只见那青年一双眼睛瞧了过来,虽带着笑意,那漆黑眼珠却莫名的妖异。
知客僧一愣,“檀主还有什么疑问么”
“没了。”青年移开目光,“我去过玄都礼泉寺,寺中长生库也向信众举贷,不过大相国寺到底是佛门上宗,这因果报应的佛理,比礼泉寺里讲得更加高深。”
知客僧呵呵一笑,“都是为度世人,没什么高下之分的。所谓长生库,长生亦是流转不绝之意,跟无尽藏院相若。说来,檀主向无尽藏院贷的是佛物,小僧的是僧物,檀主要贷佛物的话,还的愿,积累的阴德则要稍多一些。”
“我前些天去过户部,听说近来朝廷律令诸公私出举财物,每月取利不得六分。近来灾妖频发,市井中的商贾举贷,高的已涨到十四分月利,贵寺举贷不为营私,还能取利六分以下,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青年拱手作钦佩状,反而叫知客僧笑容一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好叫檀主知道,大庸虽有律令,律令与眼下的境况却是两码事,大相国寺无尽藏院向外举贷,近来的月利在十二分上下浮动。若真取六分利,必然难以维系,到头来,反而便宜了奸商猾贾”
铛铛铛
殿外三声钟响,这吃茶的钟号让知客僧如获救兵,话语戛然而止,以有事离开为由,诵了声佛号,便让青年自行游观。他开佛殿,心中惋惜,这青年并非善男子,度化不得。
中兰院的窗前,潘谷端着水精灯,浑不关心窗外风雪昼阴的变化。
寺里的斋钟法鼓,也没能唤醒他。
他看罢四十余张图,端详一幅独步兽图时,灯焰凑得过近,险些触及纸缘,连忙缩手,心惊后怕之时,恰听到那传彻大相国寺的三道茶钟,一下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外边还有人等候。
知客僧离开大佛殿,经过香积厨畔,与中兰院里匆匆出来的一名童子擦肩而过。
童子没注意到知客僧,他奉师命请回今晨来中兰院拜望的李澹,在各处塔殿中寻索打听一番,半晌才来到大佛殿。
一入佛殿,壁上油灯长明,那大佛端坐在缭绕的檀烟间,十分庞大。
莲座下,有个青年仰头望佛,背影渺小如蚍蜉。
童子凑近,对着那背影试探着呼唤“李郎”
青年转头,童子见没认错人,松了口气。
“李郎原来在这儿,叫我一番好找。潘翁唤我请你过去呢,快随我来吧。”
“走。”
青年戴上风兜,越过佛殿的朱槛,衣角带出几缕檀烟,把声声梵音抛到身后。
李蝉进中兰院时,桌案上都已收拾干净,潘谷坐在椅子里,手边放着那两个官皮箱。
这位墨仙人神情有些疲惫,态度还算沉静,眼里却透着难抑的激动。仿佛阅尽花丛者,虽仍爱花,也再难拾当初的热情,却又见到一抹从未见过的颜色,整个人都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他挥退童子,请李蝉入座,手抚官皮箱,“这是郎君的手笔”
“正是。”
“好,好”潘谷连说两个好字,手仍放在官皮箱上,“日前我听说有人一日画尽万灵朝元图,只以为是三人成虎的传言,没想到,竟真有人能描摹出此图的神韵你就是那洗墨居主人”
“潘公真是消息灵通。”
潘谷眉毛一抖,诧异道“似乎希夷山也在找那洗墨居主人没想,你竟会来找我。”
“我近来打听过潘公的消息。””李蝉喝了些热茶,端着青瓯,拇指摩过碗沿的“千峰翠色”四字,“潘公虽然每岁向希夷山贡神瀵墨千斤,却与那道门圣地没有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