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山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非同凡响。希夷山是什么地方,既是道门圣地,又是大庸神道滥觞之处,渊源深过任何一代人道皇朝。希夷山若真要对付李蝉,甚至无需亲自出手,只要放出些风声,天下道门三千宫观,说不得就要争着抢着降妖除魔,剿除李蝉这左道妖人。
可袁崇山偏偏敢说能保下李蝉。
虽说洪宜玄做的那些勾当见不得光,李蝉杀他,是站在道义的一方。但李蝉人微言轻,希夷山只需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混淆因果。李蝉本来已做好隐姓埋名,甚至离开大庸国,回到西域避风头的打算。袁崇山的到来,可谓雪中送炭。
“袁杀君能在这时候来保我,我若不答应,似乎很不识抬举。但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不知我有什么过人之处,是袁杀君看重的”
袁崇山道“你并未种道,却杀得了修行者。神咤司缺人手,尤其你这样的好手。”
李蝉打量袁崇山,“但我一介凡人,恐怕不值得袁杀君如此大费周章亲自过来一趟。”
“你倒是谨慎得过分。”袁崇山深深望着李蝉,“但我也只能跟你说一句,是有人要保你,除此之外,无可奉告。”
“谁”李蝉问出这个字的时候,一个名字已从心底浮出来。若非那一位开口,谁能支使得了眼前这位右禁神咤司杀君他心中冒出许多疑惑,但袁崇山那一句“无可奉告”说得斩钉截铁。
袁崇山已移开话题“你有求道之志,却在青雀宫犯了事,被逐下山门,临近数州的道门宫观,多半不会再收你入门。你又得罪了希夷山,希夷山一带,你也再难以涉足。如此一来,在大庸境内,你的道途近乎断绝了。但我既然亲自来找你,便不会亏待你,你若肯入神咤司右禁,我可以许你入乾元学宫学神通法门。”
李蝉听到乾元学宫四字,神情一动,“听说现任学宫祭酒,是钦天监的袁监正”
袁崇山注意到李蝉的神态变化,“你对袁监正似乎很有兴趣”
李蝉试探笑道“袁杀君既然要帮我,不妨帮人帮到底,请那位袁监正帮我相个命”
袁崇山听到李蝉的离谱要求,并不拒绝,只是一笑“你若能入乾元学宫,大可自己去求他。”
李蝉道“我没去过玉京,但听说进乾元学宫似乎不太容易。”
“很难。”袁崇山道“想进乾元学宫,有三条路,第一条路最难,要先进崇玄、宣禅二署的署学。单是入署学这一步,便要难倒无数人。又要在署学中得到推举,才能去学宫考试。另一条路,便是资荫,先代有勋功者,便可以跳过署学那一步,走这条路的人最多,你却走不通。第三条路,便是各部的推举,神咤司右禁每三年可推举两人,你若进了神咤司,这其中的一个名额就是你的。”
李蝉听袁崇山说完这番话,已十分意动。他虽在青雀宫学到一篇种道法门,种道之后的路,却是云山雾罩。就算不提神通法门,光是有机会接触到那位袁监正,李蝉便想答应下来。
但袁崇山越是拉拢,李蝉越觉得突兀。世间就算有无端的善意,也不会来自右禁神咤司杀君,和他背后的人身上。
他沉吟了一下,问道“若我入了神咤司右禁,之后呢”
“对你来说,自然还有其他好处。你就算身边有些秘密,也不必再有太多顾忌,这是其一。你可以改换户帖,改名换姓,稍加易容,没人能找得到你,这是其二。”袁崇山看着李蝉那双惹人注目的鸳鸯眼,“你要是不怕麻烦,也可以以真容示人。”
“我不怕麻烦,也不喜欢自找麻烦。”李蝉道“神咤司要我做什么”
袁崇山道“神咤司办的差事,大都有些风险,不过你既然已经帮玄都神咤司办过几件案子了,想必不会在乎这些。”
“但我听说,神咤司左右二禁并不相同。”
“是不一样。”袁崇山顿了一下,“神咤司左禁斩妖除魔,已经十分危险。神咤司右禁办事,又更如鱼游沸鼎,更危险十倍。你在大庸待过几年,想必也知道,神咤司右禁名声不太好。”
李蝉笑了笑,“岂止不太好,说是如狼似虎、惨无人道都不为过。”
面对李蝉的直言,袁崇山却不动怒,“你倒也说得直,不错,神咤司右禁名声素来不佳。时人谓我袁六耳,当面敬我,心里却惧我、憎我,背后又骂我、鄙我。想当年,我初入神咤司,想的也是仗剑行侠、鲜衣怒马、斩妖除魔、名扬一方。后来却知道,世间有青面獠牙,吃人喝血的妖,也有冠冕堂皇,杀人不露形迹的妖。侠义之士惜名,斩得了青面獠牙的妖,杀不得冠冕堂皇之妖。这些妖峨冠博带,满嘴仁义道德,站在高处。这样的妖害人更深,但与这些他们作对,注定落不到好名声。”
他又与李蝉对视“你敢向希夷山挥剑,就不是惜名之辈,这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
李蝉沉默良久,才说“袁杀君的所作所为,令人钦佩。可我散淡惯了,若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纵使惹了些麻烦也能一走了之,但要我担当重任的话,我却不太习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