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候,霞飞路一家咖啡厅里零星坐着几个人,靠着窗口是两个年轻的女子,都梳着高高的爱司头,锦绣旗袍,一个肩膀还搭着裘皮围巾,才入秋,天还未冷到需要穿皮草的时候,另一位随手将毛线衫搭在自己的椅子背上笑道:“淑仪啊,我过去都不晓得你是这么怕冷的。”
被叫作淑仪的女子抿嘴一笑:“哎,过去不是没人疼吗,其实我也不想穿的这么夸张,都是我家老林,他非说又不是穿不起,别说一件裘皮,只要你喜欢,房间地板上铺满裘皮又能怎么样呢。你说说,这玩笑开的,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家多暴户呢。”
“呵呵,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淑仪你现在完全是阔太太了。可是我……”对面女人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现在还孤单一人,又没有出去工作过,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是的呀,玉玲,我和你说我们女人就是要打扮漂亮的给男人看的就好啦,还要我们出去做事?要男人是做什么的?女人尤其是我们这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年轻貌美就是我们的享福的根本,这样吧,玉玲,我让老林在那些朋友中帮你物色一个。”
看到对面的玉玲面露微笑,淑仪高深莫测地来一句:“依你现在的情况,做正房大老婆是有点为难,做个外室其实也蛮好,只要伺候的好,那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说着还用真丝帕子按着嘴角,掩口笑着,还对玉玲抛个你一定知道的眼风。
玉玲跟着一起笑了笑,心里却想:说的跟什么似的,你过去比我强到哪里。不过是运气好,舞场上认识了老林罢了。
她故意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问:“老林自然是好的,只是那边的,我听说病了很久,现在……怕是……”
“哎,别提了,那老太婆,一直在那吊着,也不咽气,病怏怏的,总叫人打电话叫老林过去,我就说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我一个人也能过。”
淑仪说起这话,脸上显出执拗的神情,玉玲想这样子,越像个姨太太了。
两个好友在这喝着咖啡吃着小蛋糕,坐在她们背后的叶限眼睛骨碌碌转几下,将这一切都听了去。
她这几天心情压抑,索性在百货公司大卖特卖,今天一大早就出来转,转到十点多,高跟鞋走的脚疼,便在咖啡厅喝点东西略坐坐。方才这一幕全都被她一丝不差听到。此时的叶限,自己的烦恼忧愁一股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痒痒的想知道下文。
这两个女子的对话,就像说书人茶馆里拍的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叶限恨不能跑到对面,抓着她们的旗袍领子摇晃着高呼:不要啊,快点讲你们的故事。
她思忖再三起身叫来侍者结了账,给了小费。
隔壁座位的两个女士自然也听得明白:对面的小姐给侍者的小费很是不错,看来是个有钱人,呀,真是奢侈。
叶限走出座位,忽然一下脚一软,朝着玉玲的方向跌下去,玉玲吓了一跳,愣在那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叶限已经倒在她身上,玉玲吓得尖叫起来。侍者急忙去扶叶限:“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叶限虚弱的一摆手:“不好意思,我有些低血糖。”
与此同时,两个女人也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女人的最大的优势就是眼睛厉害,只要扫一眼,对面女子的身高体重旗袍料子如何,戴的饰贵不贵,以及搭配的鞋子是哪家百货公司的都昭然若揭。
玉玲起身扶着叶限坐下,柔声安慰:“小姐,你既然低血糖,怕是空着肚子喝咖啡了吧?侍者,给这位小姐再来个热奶茶,记在我账上。”
她看出这低血糖站立不稳的女子衣着打扮妆容都不俗,特别是那一套珍珠饰,那么大那么圆的珠子,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俗话说多个人多条路,既然这位小姐倒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缘分。因此玉玲毫不犹豫的扶着叶限坐下。
对面的淑仪笑道:“算我的,我请这位小姐喝奶茶,玉玲,你就别和我争这个面子里子的。”她的声音低下去,语气却有着说不出的揶揄味道:“你现在入不敷出的,咱们好姐妹,千万别和我计较那几个小钱。”叶限靠着软绵绵的椅子背,心里暗笑,这对小姐妹真真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玉玲没吭声,大概是淑仪的话彻底击中她最脆弱的一点,很快侍者端着奶茶过来,玉玲接过,温柔地对叶限说:“小姐,喝点奶茶,会舒服一些。”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年纪轻轻就不晓得保养,空肚子喝咖啡怎么得了。到我们这年纪……”
对面的淑仪正说着,叶限忽然说:“咦,这位小姐,你看着也不过二十许人的样子,什么你们这年纪。”
“哎呀,小姑娘真会说话。”
淑仪开心地抚了鬓角一下,手指划过裘皮披肩,那披肩划开一道,毛针又迅地合拢,叶限看了一眼那披肩,心里暗自估了价,真是一道华美的痕迹呀。
方才的一倒一扶,再加上互相恭维,叶限很快和这两位女士一见如故。
原来这淑仪叫做陈淑仪,和那李玉玲是教会中学的同学,用两个人的话来讲从中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