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也不明白怎么忽然说自己“傻”了。
她抬起头来看沈芷衣。
只是没料想, 正自这时候,那紧挨着她肩膀的身躯,竟然晃了一晃, 接着便压在了她的身上, 引得她惊呼一声“殿下”
连日来的紧绷解除, 疲乏涌上,沈芷衣腹中忽然出现了几分隐隐的阵痛。
冷汗一下从她额头上冒了出来。
她眉头锁紧, 眼前渐渐发黑, 竟然连更多的话都没说出一句, 便昏了过去。
周围人顿时一片惊慌。
连燕临都立刻翻身下马。
姜雪宁只觉得一颗心为之一沉, 眼见着有些许的血迹在沈芷衣裙摆上晕开, 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升腾而上,她慌了神,叫喊起来“大夫,快, 传大夫”
沈芷衣本就身怀有孕, 在鞑靼时因为大乾长公主的身份举步维艰, 内里忍耐了多少苦楚,只有自己清楚。更何况战起后, 鞑靼王延达对其颇有催逼,一则惦念故国, 二则忧心战事,心念几乎已经绷到了极致。到了雁门关,得见故人, 情绪更是大起大伏, 岂有不出事的道理
这一下昏倒,竟是早产之相。
燕临几乎立刻传令全军去找接生的稳婆。
可雁门关本是为了抵御外族入侵修建, 平日里驻守的都是将士兵卒,眼下又是战时,大男人一抓一大把,女人却是瞧不见多少,更别说是为人接生的稳婆了。
还好有些随军医治伤兵的大夫。
这些大夫平时基本都是在关内开设医馆为人看病的,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问到几个曾为孕妇安过胎,接过生,于是赶紧请了过来。
所有人几乎都在院子里等。
姜雪宁更是面无人色。
上一世沈芷衣是在鞑靼就遭遇了不测,那个身具大乾、鞑靼两族血脉的孩子自然是没能保住,所以她竟有些不敢去想,这一世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明明人都已经救回来了。
倘若,倘若因为这个孩子
她立在门帘外,听着里面嘈杂的声音,只觉手指尖都是冰冷的,而沈芷衣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哭叫,更使她心乱如麻。
几乎是从早上折磨到下午。
经验不够丰富的大夫们,几乎都要放弃了。
可就在昏沉沉的暮色终于降临的时刻,房内忽然传来了婴儿的哭声,虽然不够嘹亮,不够有力,像是虚弱的小猫叫声似的,那到底响了起来。
这些个大夫险些热泪盈眶。
跌跌撞撞跑出来说“男孩儿,是个男孩儿,长公主殿下平安无恙”
所有人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姜雪宁僵立了一天,几乎立刻跌坐在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旁边燕临递过来的手,用力站起身来,掀开门帘进了屋。
毕竟是边关荒凉地,这屋子也简陋得只有桌椅床榻。
沈芷衣便仰躺在榻上。
婢女眼底含着泪,将那不足月的婴孩儿抱了给她看,她只伸出自己虚弱无力的手指,轻轻从婴孩儿的脸颊上抚过,然后看见了姜雪宁,嘶哑着嗓音唤了一声“宁宁。”
姜雪宁泪如雨下。
不敢想,沈芷衣这样锦衣玉食、天潢贵胄的出身,在鞑靼到底禁受了怎样的苦楚与屈辱。可偏偏在方才目光转向那婴孩儿时,竟是无限的温柔。
她走到床榻边“恭喜殿下,他也平平安安呢。”
襁褓中的婴孩儿,还没人巴掌大的脸红红的,还发皱,比一般足月出生的婴孩儿看着小了很多,头顶上还有这湿润的胎发,两只眼睛都闭得紧紧的,发出点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嘟囔。
沈芷衣实在没了力气,抚着孩子面颊的手指也垂落下来,看向姜雪宁,竟然道“这么久,我都没有想到,要给他起什么名字。我倒想是个贴心的女孩儿,没想是个男孩儿。宁宁,帮我替他起个名字吧。”
姜雪宁顿时一怔。
过了好半晌,才道“嘉字如何望他往后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
沈芷衣轻轻念了一遍,眨了眨眼,便微微笑起来“那边随我姓,往后叫沈嘉吧。”
虽她姓沈
姜雪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内竟涌上一片酸涩,可她万不敢露出半分悲色,反而还跟着笑,道“沈嘉,念念还挺好听的。”
既已接回了沈芷衣,边关战事便已告一段落。鞑靼在这连日的战事中受创严重,没个年恢复不了元气。燕临、谢危自不至于对普通百姓做出屠城这种事来,且中原文化与鞑靼并不相通,即便是占了城池,治理也要花费一番心思,且还会有无穷的后患。
所以虽已直捣王庭,大军还是在随后一个月里分批撤出。
鞑靼自然也向忻州献来了和书。
消息传至关内,更是一片欢腾。
姜雪宁因为沈芷衣产后虚弱,在雁门关陪着待了有一个月,眼见着她身子渐渐好起来,才敢在腊月廿二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