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月二十八日后,陈初和玉侬再未轻易离开过鹭留圩。
这座人口原本只有一百多口的小庄子,迄今为止走出了一名开国侯、三名开国子,开国男高达六人。
受封过的诰命,更是双手数不过来。
若放在二十多年前,有人说鹭留圩风水好,必然被嗤之以鼻,可到了现下,此事已成桐山公认。
虽然早年跟随杀出桐山、转战南北的这帮新朝勋贵,如今要么在地方任职,要么留在东京,但陈初在庄内也不缺熟人.
不管是谁家老汉,陈初都能叫上名来,便是有些三十来岁的壮年,陈初与人叙话时总会说笑道:“当年你光着屁股满庄跑的时候,朕亲手抱过你”
但再年轻些的,陈初便不认识了。
当年他兵发蔡州,庄内好多年轻后辈,还没出生哩。
弹指一挥间,二十三载时光如白驹过隙半生光阴转瞬即逝,让人感叹不已。
玉侬这边,倒也热闹。
自从皇上来了桐山的消息传出后,县内但凡能和皇上扯上点交情的人家,无人不想亲自拜见一下。
但面见圣上稍有难度,于是不少人家便通过曲线救国的方式,让自家妇人前来鹭留圩拜见了玉侬。
宜妃娘娘虽位列四妃,但二十多年来,家中大小事皆有两位姐姐出面,她便是迎来送往的差事也没做过几回。
这次回乡,山中无老虎,自然便轮到她做大王了。
起初几天,玉侬很是受用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可三两日下来,玉侬便有些厌倦了来此处拜访的妇人,恭敬却客气,无一不是一副庄重模样,就连跟随她们一起前来的孩童,也皆是小心翼翼。
她们这般,玉侬也不得不跟着端庄起来。
这和她归乡前幻想的见到故友、热烈交谈的场景大相径庭。
让人心累。
五月初三这日,却有两人的意外到访,让玉侬很是惊喜。
“妙娘姐姐和兰影?呀!快快快,快请进来!”
听说两名自称妙娘和兰影的妇人等在庄外,玉侬激动不已。
旁边的秦嫲嫲见状,不由低声提醒道:“娘娘,您如今是何身份.待会见了人,可不能再称呼妙娘为姐姐了”
玉侬久在宫内,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这回她却没有听从秦嫲嫲的意见,反而嘟了嘴,稍稍不高兴道:“妙娘姐姐年长我几岁,当年在采薇阁她也对我照拂有加,我第一回伺候陛下的本事,还是她教我的呢”
秦嫲嫲哭笑不得,“娘娘,旧日不比今时。”
“嫲嫲才是着相了我出身勾栏,世人都知晓,我便是不喊妙娘姐姐,也变不成德妃那般的大家闺秀呀!再说了,陛下都不嫌我,皇后娘娘也从未因此轻贱我,我有何好怕?”
玉侬小嘴叭叭叭,说的头头是道。
少倾,妙娘、兰影两人一同出现在了门外。
三人甫一见面,二人一眼便认出了玉侬.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已是二十二年前的阜昌八年、桐山蕙质兰心开业的那天了。
但玉侬的模样却变化不大,还是喜欢梳繁复精致的发式、还是喜欢穿漂亮的诃子裙,依然白皙的鹅蛋脸上五官灵动,眼角那一丝细微皱纹离远了完全看不出来。
可玉侬看见两位姐姐时,却怔了一下.她脑海中的妙娘和兰影,还是二十来岁、虽有风尘味道但容貌俏丽的女子。
眼前两人,一人脸颊微微内陷、发髻虽经过精心打理却也难掩发丝干枯。
另一人,面上皱纹已十分明显,甚至鬓角已有几许青丝。
若非两人五官还有旧时影子,玉侬只怕会认不出来了。
下意识的,玉侬起身前迎,一开口竟哽了一下,“妙娘姐姐、兰影,你们两人怎成了这般模样?”
本来两人还心有忐忑,此时不由尽消,忍不住也红了眼睛。
那妙娘深知玉侬性子,含泪笑道:“娘娘,民女已四十有三,本该就是这般模样呀。倒是娘娘,和二十年前几乎还是一个样儿.民间都说陛下疼爱娘娘至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确实,当下时代,女子到了四十岁的年龄,妙娘和兰影才是正常状态。
就这,她俩还不用下地干农活呢。
若是寻常农妇,这个年纪早已是满脸皱纹、面色黢黑、胸脯垂到肚皮上了.
玉侬这样的,才是难找特例。
只不过玉侬不像猫儿和蔡婳,经常走进民间,对世间常态少了理解。
妙娘后半截的话,也是由衷之言玉侬跟随陛下二十多年,却养的如同二十多岁的女子,仅此便知,她不但衣食无忧,更重要的是没有烦心事、没有委屈可受。
玉侬拉着两人的手,在同一张长榻上坐了,宜妃娘娘虽家庭美满,但没有娘家人一直是一大遗憾。
今日得见二十多年没见的姐妹,自是开心激动。
一会儿让秦嫲嫲端来从东京带来的点心,一会儿又让人去带旎儿、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