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在怀里的儿子,处在学说话的年纪,指着猪皮巷内新挖出的沟渠和忙碌的工人咿咿呀呀,为姜二头生下一子的高丽女人正在教儿子说着前者听不懂的高丽话。
姜二头不由脸色一沉,斥道:“教他汉话!我儿学你们那些鸟语有甚用,他是汉儿!”
“是,捞爷.”
这高丽女子似乎对姜二头有些畏惧,忙低头用不熟练的汉话回了一句。
恰好此时,一名约莫十四五岁、身穿湛蓝长衫的书生和一名提着酒葫芦的黑脸中年从巷内经过。
猪皮巷本就只有六尺宽窄,如今左侧又不知为何被一帮人挖出了一条四尺余深的沟槽,余下的地方仅容两人侧身而过。
“爹,我娘可知晓孩儿拿了奖学金?”
“嘿嘿,怎不知?你娘心里藏不住事,自打今早吵嚷的整条巷子的邻居都知晓了.方才她去买了条两斤肉、一条黄河鱼我也打了酒,待会你们兄弟三人陪爹喝两杯!哈哈哈.”
“不成,学堂有规定,十八岁前不许吃酒,伤脑。”
以前世道不靖,有今个儿没明个儿的,大伙都讲究及时行乐,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跟着大人吃酒的比比皆是。
可听了儿子的话,那中年乐呵呵一笑,只道:“那好吧,学堂里的先生自然不会说错,以后我儿从国立学堂毕业,是要为陛下效力的,可不能伤了脑子”
少年被父亲一句话说的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国立学堂出来的学生又不是都能做官,进场坊做技术人员、行商的、出海游历的皆有。”
这回那中年却眉毛一竖,不满道:“咱做人可不能不讲良心,你读那国立学堂,不收束脩、不收饭钱,你争气,还有那奖学金拿.这些,若非陛下定下这般善政,早年咱家哪能供得起你读书?落了陛下的好,你不给陛下效力还想怎样?”
“.”
少年心知和父亲说也说不清楚.毕业后想进入朝廷为官,不但要考试,还要去基层为官一年遴选,不是谁想为陛下效力就能效力的,只道:“爹说错了。国立学堂是小赵娘子所创,这些年来,办学经费也是小赵娘子在筹措”
“小赵娘子是皇后娘娘的胞妹!还不是和陛下一家?若不陛下和皇后屡屡为新建国立学堂剪彩站台,那些富户、商行怎会这般踊跃捐资助学?”
中年反驳道,却将道理说的极为通透。
父子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姜二头夫妻身边,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的中年只道:“借过,借过”
姜二头已注意到这对父子半天了,直到对方和自己侧身而过时,才笑嘻嘻道:“周大哥,三年不见,竟不认得小弟了?”
名作周锃的中年闻声觉着耳熟,抬眼一看,当即便认出了对方姜二头原名叫甚也没人记得,却因脖颈处生了一个拳头大的肉瘤,被人戏称两个脑袋,日积月累下,二头便成了他的名字。
“姜二头!”
周锃一惊,下意识将自己最得意的幼子护在了身后。
这货,以前不是个好鸟,大虽无胆作奸犯科做大案,但偷鸡摸狗、耍赖勒索的事也没少干,当年和左近十余人结义,号称十二金刚,很是让人头疼,良善人家见了他们无不绕道而行。
可周锃那国立学堂读书的三儿子,却淡定打量姜二头一眼,低声对父亲道:“爹爹怕他作甚?现如今又不是前朝了,他还敢当街欺辱我们不成?他敢动咱们一指,儿便去报官,保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是低语,但周三郎那声量也足够姜二头听见,后者不由一脸尴尬。
但混过街面的泼皮,大多脑子灵光,只见他赶紧转头对自家女人道:“这便是我常与你说起的周大哥,当年我落魄时,时常接济我,快快见礼”
那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赶紧向周锃一礼,叽里呱啦说了一串什么,周锃只记住了思密达。
可周锃顾不得打听这女人,却一脸惊奇的看向了姜二头这家伙长相不能说样貌平平吧,至少也算獐头鼠目,且脖上生瘤,又是一个破落户,莫说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年便是半掩门的暗娼,接待姜二头也要加收三成恶心钱。
这样的人,竟也能娶上妻?且还是个年轻、有一两分姿色的女子。
当真怪哉!
许是在周锃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早就憋着一股想让邻居们刮目相看的姜二头转头吩咐道:“去巷外马车上将我带给邻里们的礼物拿来。”
那女子十分听话,将儿子递给姜二头,走到了巷子口,不多时,便背着大包小包重新走进了巷子。
周锃一再惊奇,当年这姜二头不去别人家打秋风便好了,如今竟给邻里带了礼品?
见那女子扛着重物,步履蹒跚,周锃好心道:“二头,不去帮你家娘子拿一下?”
“嗐,她不是我家大娘子,是妾室.”
说这话时,姜二头明显有几分得意。
当今,纳妾、甚至养外室都算不得稀奇,但那是富户的特权啊!
但这猪皮巷,地处东京城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