赟不由自主又回头看了一眼祖父灵牌。
只隔了一辈人,但蔡赟从未见过祖父,儿时听母亲讲过,父亲十四岁时,祖父母便在同一年先后去世。
祖父便是桐山胥吏,此差虽说可以继承,但当年父亲不满十六岁的当差年纪,为了接祖父这份差事,几乎以整个家产做了代价。
幼年时蔡赟不懂,后来年纪渐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以家产换差事,家产可散而再聚,当年若父亲不舍家产,以他那年纪,最后必定落得个人财两空。
这个道理不复杂,但父亲能在十四岁便想明白,却是难得。
再后来,蔡家果然在父亲手中逐渐兴盛,便是迎娶母亲这桩人生大事,都是他自己做的主。
如今每每说到这个,母亲总会下意识感叹,“婳儿像极了你爹爹年轻时的模样,为人既强势又肯舍得,且自己主意正的很,吃再多苦、受再大的罪也要争来自己想要的!”
蔡赟自然明白父亲年轻时强势的原因当年境况,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子,‘舍得’是为了笼络人,强势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好惹,不然怎能在短短十几年中变成和西门、徐家并肩的桐山三大胥吏家族。
此刻,蔡赟望着父亲鬓间华发,不由想到.方才父亲祭拜祖父时,内心应是极为骄傲的吧。
当年摇摇欲坠的家门,不但没在父亲手中垮塌,甚至将家族带到了一个本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往后,在这世间,也有他桐山蔡家的名号了!
两刻钟后,榆林巷相府中门打开,男子骑马、女子乘轿,浩浩荡荡往东去往御街,准备参加乘龙快婿的登基大仪。
因和皇城距离一样,同住此巷的陈家大部队几乎在同时准备出门,陈景安在听闻蔡相一家正经过榆林巷,直接让家人稍缓,待蔡府人马出巷后,再行出发。
以免两家人在巷内堵塞,省得彼此还要下马互相谦让。
丑时末,紧跟在蔡、徐、西门三家后方的陈家先后抵达皇城宣德门。
此时此处,沿着宽阔御街两侧停靠的车轿已看不到头了,宣德门外身穿朱紫官衣、各等命服的官员命妇人山人海。
淮北四族的到来,登时引起一阵轻微骚动。和几人有交情的,纷纷上前见礼攀谈,某些有资格参加大仪的诰命夫人则在丈夫的示意下,主动前往轿前拜见陈家老夫人、蔡相夫人。
寅时正,宣德门宫门开启,一众勋贵官员自觉按照爵位官职大小排好队,鱼贯入内。
按照流程,首先需祭拜天地宗庙。
祭祀宗庙这一步,便是皇家祭祖,不需外臣参加,甚至女眷都不该出现。
陈初却不管那么多,对登基大仪的主事人、一直在低声劝阻说什么‘女子阴污,不可告庙’的礼部尚书杜兆清道:“什么狗屁话?那是老子的媳妇,不带给爹娘看,他们怎知我们是一家人,我还得好好给爹娘介绍一番呢。”
杜兆清被怼的面红耳赤,却也不敢再吭声,反正你是皇帝,伱想咋就咋吧,只吭哧提醒道:“陛下,往后需改改称呼了,自称需称朕,对皇考皇妣则称先皇、先后.”
陈初摆摆手,懒得再计较这等细节。
皇城宗庙内,只孤零零摆了几方灵牌,两幅画像。
陈初还真是说到做到,先带着儿女给远在千年后的爹娘磕了头,又一一为爹娘介绍起了媳妇们。
“嘿,娘,这是猫儿,勤快又温柔,一直是你最喜欢的那种女孩子,若你们能见面,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这是婳儿,嘿嘿,脾气有点大,但对你儿子却极好.不过,她兴许是年纪大了,最近有点啰嗦.”
“???”
下方,跪在蒲团上的蔡婳一头黑线,若不是这般严肃场合,只怕早跳起来和陈初在婆母灵牌前质问她怎就年龄大了?何时啰嗦了?
“这是阿瑜.是老爹最喜欢儿媳妇类型,知书达礼,懂的很多。”
“这是铁胆,咱家武力巅峰,单纯的很,对了,老妈你看她像不像年轻时候的王祖贤,那道大浓眉.哈哈哈。”
“这是嘉柔.她,成分有点高,用老爹的话说,从此往后,咱们家工农子弟的血统就不纯正了啊!”
陈初知晓,自己尽可在爹娘面前胡扯,但他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引起旁人的胡乱猜想,是以,最后那句‘血统不纯正’,他几乎是趴在双亲灵牌前说出来的,声音极小,以免吓到嘉柔。
说完这句,他自然而然的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身后跪在蒲团上的众女表情各异,猫儿和阿瑜在此等场合自是一脸庄重.夫君向公婆介绍她俩的说辞正面积极,没有任何问题。
铁胆则是迷茫状,正在小声询问蔡婳‘王祖先’又是谁家女儿、和自己长的很像么?
蔡婳却恶狠狠的瞪着陈初,没心情搭理铁胆,似乎还在介怀那句‘年纪大了’。
嘉柔面上平静,但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纠结陈初后头忽然压低了声音的那句话,到底说了甚,还有‘成分有点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