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同情,见差役对她们又踢又打,渐渐骂声四起。
差役唯恐激起民变,再不敢用强,急忙让人回去禀告知府。
江宁知府桑延亭在府衙后宅得悉此事,依旧不疾不徐的品着茶,却对报信之人道“将此事告知李通判便是,本官身子不适,请他处置”
这天和场坊背后的东主便是通判李兆隆、统制简绍,和他桑延亭没有一毛钱关系。
挣钱的事不带我,有事了凭啥我出面
酉时初,通判李兆隆又带了数十名衙役赶到了现场。
起初,李兆隆见围观者甚众,还想先哄着其余女工离去、以待日后再清算,可那站在前头的丁娘子得知来人已是江宁府数得上的大官,径直前迈一步,噗通跪地,高举一封状纸道“民女有冤”
不待李兆隆劝阻,丁娘子便高声诵起了状纸上的内容,“场坊无良,每日操劳,清水亦不可饮纵容恶奴,动辄鞭笞上月,织工汤娘子被机杼砸断四指,东主不但没有赔偿汤药费,反倒将人赶出场坊,以耽误生产为由扣除半月薪俸
六月十一,织工王小娘被监工所辱,当晚自缢于乙号车间。事后,王小娘家人上门讨要说法,其父被打断一臂
五月二十九,缫丝工吴小妹因疲劳过甚,不慎跌入滚水内,东主欺吴小妹无有家眷,不曾医治,吴小妹活活疼死后,被弃于城西乱葬岗”
周边嘈杂之声渐渐褪去。
原本以为是来看场热闹,可随着那丁娘子泣血呐喊出一桩桩一件件耸人听闻的事例,人群间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大抵,是因为愤怒。
若这丁娘子所说为真,那这估衣巷内的场坊简直是一座座吃人魔窟啊
江南承平已久,便是十几年前的丁未之乱也未曾波及到江宁府,当地百姓或许听说过多年前的淮北贼乱、北地战乱。
但那种事距离他们太远了,江宁左近的惨事,最了不起也不过是冬日偶尔有孤寡冻毙。
可这种将一个个妙龄女子活活折腾死案例,却早未听闻,并且,这种惨事还是发生在以富庶闻名的江宁城、发生在自己身边。
丁娘子巧妙的避开了这次事件中冲突的双方林巧儿和赖有德,反倒将茅头直指场坊背后的东主。
而在场的李兆隆正是东主之一便是在场许多人不清楚他和场坊的关系,李兆隆也不免心惊肉跳,继而大怒。
但他怕的不是这些女工,而是怕场坊压榨、苛待织工的消息传出去后,影响他的名声毕竟是读书人嘛,偷偷经商已不光彩,若再落个酷烈之名,往后他还怎在乡绅同僚面前保持仁义名声。
“将她捉了堵上她的嘴”
李兆隆盛怒之下,有些失了分寸。
大家看,他急了
这一下,不但坐实了丁娘子状纸中列举的罪证,也被有心人看出些李兆隆的猫腻。
但他毕竟是一府通判,便是百姓心中有怒火,也不敢随便朝他倾泻。
正此时,混在四方人群内的石头津力夫动了
只见他们迅速从人群中挤进内围,一声不吭的将纺场女工们护在了中间。
一名冲在前头的衙役见有人胆敢阻拦他们捉人,一铁尺砸了下来,正中张小尹额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顺着张小尹的脸颊流淌。
强压怒火的张小尹一个眼神看过去,那衙役一愣,竟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
他们这些衙役,一辈子未曾动过刀兵,最多捉拿几个毛贼。
可张小尹,却是从榆州城一路杀出来的
偶露峥嵘,眼神中浓烈的杀意一闪而过
李兆隆见突然冒出这么多精壮汉子,不由也吓了一跳,忙躲在一名衙役身后,色厉内荏喝道“尔等意欲何为,要造反么”
此时,罗洪已带着众兄弟挤入了人群中间,将数十名女织工团团护在里面,只见他回头看了一眼,却昂首道“这些织工有冤,大人却不问青红皂白拿人,我等看不过”
“你算个甚官府拿人,岂容你这般粗鄙莽夫置喙”
一名衙役喝道。
至此,罗洪忽然缓缓坐在了地上,只见他仰头道“我等只求一个公道,为她们求一个公道,为天下百姓求一个公道”
“好好彩”
“好汉”
周围人群一阵喧闹喝彩,眼看百姓躁动,李兆隆已心生怯意,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长街尽头忽见一队甲士快速跑来。
他的合作伙伴、驻在城外的江宁统制简绍,终于带兵赶来弹压了
简绍果然有虎将之风,待到近前,二话不说便命手下将士驱赶殴打力夫、织工。
罗洪带着兄弟们静坐于地,任凭棍棒加身,不闪不避。
但江宁毕竟是人口数十万的大城,今日又侍奉佳节,出门游玩、采购过节吃食之人被吸引至此看热闹的足有数千。
大周将士可不像淮北将士那般受百姓尊敬,兵丁粗暴驱赶时难免不会打到普通百姓。
人群中,不知谁先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