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起身,带着全家几十口人,跪在御街旁悲伤恸哭。
五十岁的人了,哭的几度昏厥。
旁边相邻的店铺见此,也不上前劝阻、搀扶,只道让老董哭吧,这口气在心中憋了十几年,今朝楚王帮他一家报了大仇,他自然情难自已
十四年前丁未,当时还是周人的董添宝之父、大兄二兄全部死于金人屠刀之下。
事后,董添宝只知道破城后负责在他家左近搜刮女子财货的金将叫完颜宗弼。
原本以为,以金国威势,这辈子报仇无望了。
却不想,楚王竟真的在战场上取了他的性命,没让这老金狗善终
和董添宝有类似经历并不在少数一时间,御街两侧哭声连天。
十字路口西北角,东京顶级会所、可俯瞰全城的丰乐楼三楼,蔡婳趴在窗口,将街面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下方陈初经过时,那双媚目全程再未关注过旁人,目光自始至终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不知何时嘴角也噙了淡淡微笑
蔡婳进城不需要一系列繁琐流程,昨日随军抵京后,便先行入城住进了岁绵街楚王府。
侍立她身后的两人,是去往河北时没带上的茹儿,以及一直留在东京王府的白露。
两人见蔡婳此时模样,不由对视一眼,抿嘴笑了笑咱家这蔡娘娘,在外做事对人既严苛又严厉,可一旦见王爷,那温柔劲儿,旁人看了都要觉着肉麻。
陈初身影渐远,待嘉柔那挂着明黄帷幔的皇家步舆出现在视线时,蔡婳转瞬收回了笑容,似自言自语一般慵懒道“此一战,王爷声望如日中天,便是废了这公主,取而代之亦无不可”
这话倒并非全无道理,对金大胜,民间最直观的感受,是觉着楚王帮万民出了口淤积已久的怨气。
同时,楚王为国之干城、万民壁垒的想法深入人心。
可在其他朝臣、军头看来,能打败金人,则代表了淮北军已逐渐有了横扫天下的可能。
谁还敢轻易生出别样心思
阜城归京途中,陈初已先后收到两封密信。
一则为,京西路豪绅程壁雍的乞罪书已和京西路节度使冯双元纠缠近两年的他,听闻楚王在河北大胜后,突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再也不提要帮嘉柔清君侧了。
乞罪书中,原本把持朝政、屠戮士人的奸佞小儿,变成了天降良才、中兴之望的威武楚王。
并希望可以用戴罪之身,为楚王、为大齐尽些绵薄之力。
陈初已读不回。
而另一封密信,则是西军领头羊麟府路节度使折可求的亲笔信,提到麟府路得了淮北麦种,去岁大丰,折可求欲亲往淮北当面致谢。
此事若成行,便耐人寻味了。
自齐国立国,折可求便是东京都没去过,齐廷有封赏时,最多派长子折彦文前往代父谢赏。
一地军头,不敢轻离老巢,情有可原。
但十几年他首次前来中原,第一站却不是觐见嘉柔,而是去淮北见楚王
看来,河北一战,淮北军表现出的强横战力,以及冰河爆裂等诸多惊天异象,也将西军军头吓到了。
折可求亲来,既是一种态度,也可能是想要和淮北关系更进一步。
所以,蔡婳才有了那句废了公主,王爷已可取而代之的说法。
可这话却将身后白露吓了一跳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倒是茹儿久在蔡婳身边,对后者口中不时蹦出的惊世之言已习惯,可在茹儿听来,三娘子尽操心些没用的
于是在蔡婳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句,“三娘子,天下大事是王爷他们这种男子的事。你该留意的,是咱家子嗣如今,娆姐儿都满院子跑了,小郡主和小侯爷也都会喊娘亲了”
这是在提醒蔡婳,即便咱家王爷再尊贵,你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子女傍身也是一大短板,什么都没有诞下孩儿当紧。
茹儿的担忧一点没错别看如今王爷和三娘子如胶似漆,但以后两人年岁渐长,共同孕育的孩儿才是夫妇间最大、最牢固的纽带。
深宅大院中,没有子嗣的妇人,晚年该多凄凉啊
“你以为我不想”
蔡婳当然能听明白茹儿的意思,微恼之余回头斥了一句,茹儿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吭声。蔡婳随后趴在窗口,再看向下方绵延队伍时,脸上也没了笑意,心下既惆怅又委屈我已经够努力了呀,把他人都累病了,我还能怎样
当日,一众繁琐、盛大流程后,嘉柔赐宴,陈初和范恭知、蔡源、张纯孝等重臣在宫中进午餐。
饭后,没来及和蔡源说上两句,陈初又被招至宣德殿单独奏对。
申时初。
陈初随着黄豆豆步入殿内时,阳光顺着那扇大开的殿门泼洒进来,恰好在他脚下铺就了一条明亮地毯。
那道挺拔身影全部沐浴在暖光中,周身盔甲反射着豪光,整个人都像是被描了一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