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后者心意已决他自己加入淮北系以后,甚少想过个人得失,只要完成天下无饿殍的读书人宏愿、顺带将颍川陈再带上一个台阶,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可,当得知独子要冒险去往河北,那股子内敛、深沉、朴素的舔犊之情,还是让他出现了情绪波动。
沉默片刻后,陈景安抬手拍了拍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好吧,既然我儿意决,你娘那边我去帮你劝。但前线兵凶战危,需记得保护好自己,莫让莫让为父与你娘白发人送”
甚少感情外露的陈景安蓦地一哽,再说不下去。
陈英朗眼睛一红,赶忙低头掩饰,随后整理一下衣衫,跪地叩首。
远处,朱春、郭林、宋元松三人看见这一幕,不由奇怪。
他三人即和陈英朗是好友,却又是竞争关系。
一个多月前,陈英朗招商引资的鸡汁素肠场坊落成,今日,他们三村共建的赛鱼翅场坊启用。
为的就是在村官任内的民生商贸两项ki中不落后于陈英朗,好在年终任期满时,有资格竞争寿州村官状元。
等柳川先生离去,三人这才好奇的走了过去。
却见陈英朗眼圈微红,郭林暂时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以学弟口吻询问道“陈兄,你这是怎了”
“哈哈,没甚,风沙迷了眼。”陈英朗爽快一笑,遮掩过去。
见他如此,朱春又忍不住起了炫耀心思,指向身后崭新场坊问道“陈兄,我们这赛鱼翅场坊如何能和兄长那素肠场坊相比么”
“呵呵,我那里自是比不过几位贤弟。对了,元松,我前几日已向尤知府行书,想要调你去田山县,接手愚兄管辖的村庄与场坊,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英朗忽然转头对宋元松道,后者一脸迷茫,朱、郭两人同样不解。
陈学长那村庄治理的极好,且素肠场坊刚刚建好一个多月,马上就要到出成绩的时候了,他怎会拱手让人哩
“陈兄要高升了”这是宋元松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却不料,陈英朗径直道“非也,愚兄已自请调往河北路”
“啊河北路不是马上要打仗了么”郭林吓了一跳。
他虽出身武将之家,但一直以来郭滔儿将他当做文人培养,所以打仗这种事,郭林潜意识里觉着离自己很远。
“是啊,正是打仗我才要去”陈英朗却回答的理所当然。
朱春脱口道“兄长挽不了强弓,驭不了烈马,去河北能干啥”
这话虽说的不好听,却也是实话,陈英朗也不恼,笑笑道“谁说打仗只需武将了”
“陈兄到底是去干嘛啊”郭林依旧不懂。
这也不怪他们理解不了,陈英朗因为父亲的关系,看过很多淮北系内部文件,其中印象最深的一篇,便是一份名为人民战争的会议记要。
这是当年桐山之乱后,淮北系总结战斗经验的文章。
陈英朗想了想,尽量以他们三人能理解的说法讲道“你们觉着,校长让咱们扎根村庄,是为了甚”
“为了造福百姓。”朱春抢答道。
“锻炼牧民本事,从而发现合格的官员种子。”
唐州士子宋元松以传统士大夫视角解读。
陈英朗点点头,却道“你们说的不错,却没说到最重要的一点。”
“哦愿闻其详。”
“最重要的是构建基层组织能力。”
担心三人听不懂,陈英朗又细细解释道“淮北数百万百姓,但以前真正被当做人的又有多少咱们淮北之所以与天下他处不同,便是以田改、商贸、场坊让以前被视作牛马的百姓能够分享发展红利。有此基础,大伙自然愿意为了守护家园献出血汗。
河北路同样军民百万,若能将各处村庄也经营成淮北这般,百万百姓百万兵,莫说金军三万,便是三十万,又有何惧”
至今,陈英朗依旧对当年的桐山之战记忆犹新,忆起那盘根错节的地道、千里沃野上如蚁群一般追击逃兵的民壮,尤觉热血沸腾。
所以他坚定的认为,若河北路沿界河能组织起一道纵深百里的地道战场,不管来多少金兵,都叫他有来无回
他去河北就是为了帮校长组织此事。
午时初。
陈英朗已离开一会儿了。
但朱春、郭林、宋元松三人却像饮醉了酒一般,皆神情恍惚。
陈英朗一直是淮北士子界的风云人物,家世好,人长的帅,又担着蔡州学联、士子无国家两大组织的副会长,在淮北士子中号召力极强。
朱、郭二人身为楚王学生,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暗中都想和陈英朗比一比。
最初建设赛鱼翅场坊的动机,便有部分这个原因。
可方才一番谈话,让两人道心崩了
费劲气力的搞出一家场坊,不想,人陈学长却已投入了更大的世势洪流之中。
和他们这小气吧啦的格局相比,不知高出多少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