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两辆吉普212一前一后行驶在旷野上。
车轮卷起漫天黄沙。
后车的雨刮器不时摆动,否则根本看不清前路。
吴英雄双腿发麻,屁股像是颠成了几瓣,他望着窗外苍凉的大漠,喃喃道:“真是个苦寒之地啊。”
“你小子不是在上海,就是在首都,要不然美利坚,这回涨见识了吧。”
胡自强拍拍他肩膀道:
“要不说你命好哩,想当年我和昆子头回过来的时候,在这边一点关系没有,哪有吉普车坐,又是个大冬天,缩在拖拉机后斗,差点没挺过来。”
这段路出租车根本不敢跑。
尘土漫天不说,路还坑坑洼洼。
一趟下来车费估计还不够修车的。
这两辆车是省物资局的人,帮忙安排的——吉普212空间太小,他们五个人,加上司机,一辆车实在挤不下。
李建昆也向物资局的人,打听过老高被免职的事。
目前可以确定,导火索正是冰箱贸易。
但由于分属不同系统,又相隔甚远,个中细节他们不是很清楚。
进入绥县地界后,胡自强望向李建昆问:
“老高在县里置了房产?”
李建昆摇摇头:“租的,家里老人年纪大了,时常有個病痛,老高那个大忙人放心不下,回去一趟又特别麻烦,偶尔接过来住一阵儿。”
按照孟巧兰告知的
进入县城后,寻人一打听,倒也没太费劲找到地方。
距离县委大院不远。
是一条街巷。
二面的石窑建筑,令吴英雄大为惊奇。
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不少街坊邻里出门打量,掐着日子算过的孟巧兰,见两辆车在身前停下,隔着车窗露出笑脸,招手道:
“建昆,小强。”
车门打开,吴英雄跳下来道:“嫂子,还有我哩。”
孟巧兰定眼一望:“你是、小英雄?”
家里有张他们几兄弟的合影。
不过除了她家老高,其他人如今变化都挺大的,尤其是这个小英雄,听老高说,当年还不满十八岁。
吴英雄连连点头,从车上拎下来一些从魔都捎来的礼物。
主要是给一对侄子和侄女的。
只是今天不是周末,这个时间妞妞和蛋蛋在学校里。
李建昆的眼神越过他们,向石窑里面望去,没有开灯的窑洞里,光线暗沉,有个黑影晃动着,向门口缓缓移动。
“巧兰,你……”
中气不足的声音,充满责备。
“老高你好意思的,出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由于背光的关系,李建昆还没有看清人。
“哎,我没事呀,大家都挺忙的,这么老远……”
伴随着声音,蹒跚的脚步跨过门槛。
当看见高进喜的模样后,李建昆险些泪奔。
胡自强睁大眼睛:“老高,你……”
刚因为见到嫂子,脸上带点笑意的吴英雄,表情骤然僵住,脑子里仿佛晴天一霹雳。
这是老高?!
眼前是一个身形佝偻的男人,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头。
黝黑的脸颊上满是沟壑。
头发……花白。
这根本是个老头!
可老高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十岁啊!
吴英雄的眼泪直接决堤,怒问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高进喜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上下打量着他,欣慰地笑了笑:“嗯,一表人才。”
李建昆将孟巧兰拽到一旁,沉声问:“怎么不去医院?”
老高这个身体,绝对不对劲,很不对劲!
孟巧兰眼泪婆娑道:“你要他听劝啊,倔得像头牛一样,怎么说都不肯去。”
李建昆侧头道:“抬起来,送医院!”
富贵兄弟赶忙上前。
高进喜连连摆手:“别别,我没事,没事的……”
这可由不得他。
不仅是富贵兄弟,胡自强和吴英雄一起帮忙,没太费劲,将高进喜抬上一辆吉普车后排。
他很轻。
或许不到一百斤。
孟巧兰喜极而泣:“建昆,谢谢伱们。”
附近围观的群众见车内还在拉扯,纷纷好言相劝:
“高县长,去医院看看吧。”
“您要保重身体啊。”
“您可不敢病倒呀,我们还能指望谁呢。”
“有人瞎了眼!”
…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感情也是最直接和质朴的,谁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他们便向着谁。
就这么简单。
载着高进喜的吉普车先行离开,胡自强和吴英雄坐在后排将他夹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