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怀柔第七制绳厂。
清晨,厂长谷根发如同往常一样,蹬着陪伴自己有些年头的二八大杠,来到厂里。
年华不再的他,稍有驼背,腿脚也不利索,上楼梯颇为费劲。耳畔异常安静,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呼呼”的喘气声。
一片沉寂的厂子,在这冬日里,颇有几分凄凉意味。
与一名职工错身而过时,对方木讷地喊了声厂长。
谷根发低声叹息。其实他们七厂也曾辉煌过,早十年前,说起七厂生产的头绳,甭提怀柔,全京城都得翘起大拇指。
大姑娘小媳妇们,逢年过节能买到一截七厂头绳,能乐呵好些天。红的黄的绿的,那些个头绳往辫子上一系,好似画龙点睛,姑娘们全身都鲜亮起来。
美得哟
奈何时代在发展,头绳在京城愈发不流行,姑娘们现在时兴戴发卡,连那么好看的麻花辫,越来越多的姑娘也不爱扎了。
他们厂则是每况愈下。
奖金是没有的,能发下基本工资已经谢天谢地,长此以往,职工们的精神气,耗得一干二净。
谷根发不是不想重振七厂,可正如他垂垂老矣的身体,时下如此糟糕的经济形势,又能做什么呢
来到办公室,例行惯例一样,泡好茶水,坐到办公桌旁。
不多时,厂办的小耿送来今天的报纸。谷根发盯着她打量几眼,才发现不知何时,她那两条漂亮的麻花辫,也披散开,头顶箍着一只大红色发卡。
“怎么了厂长”小耿疑惑。
“噢,没事。”谷根发和熙笑笑道,“我在想,要是咱们厂能生产你头上这种发卡,那该多好。”
好卖。
虽然他更爱头绳,更爱麻花辫。
小耿摸摸头顶的发卡说“这是塑料的呢,可难造了。”
谁说不是呢
谷根发暗叹,想做改变,一没设备,二没技术。最重要的是没钱,啥都办不成。
他垂下头,开始翻看报纸,学习领会上面的精神,同时捕捉一些稀奇事,增长见闻。
翻着翻着,在京城日报上,一则标题引起他的注意
献给广大妇女的礼物,卫生巾技术免费公开。
“咦这种新技术,公开是不是啊”谷根发满腹狐疑。
这东西他知道,最近在京城十分风靡,他女儿似乎也买过,听女儿跟老婆子聊天,说有些贵,但仍然供不应求。
他耐着性子看下去,脸上质疑的表情,逐渐演变成震惊。
还不仅仅是免费公开,技术所属于中关村等离子体服务部,负责人是陈春仙,此人他知道,科学家,颇有争议。
陈春仙公开承诺,将对有兴趣的单位集体,手把手传授相关技术。
比这更夸张的是,他们还给前往学习的单位代表,免费伙食
“这”谷根发看完直接懵掉。
圣人吗这是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厂是不是也能生产这东西
七角钱一包的产品啊
比他们卖头绳,利润不知道高多少倍。
要真能生产这俏皮玩意,他贷款采购设备和原材料又如何
怔怔发呆半分钟,谷根发在确认此事的真实性。
唰
他忽然站起,是真是假,走一遭看看不就知道
不算老远。
文章中有提到,同一个大地区内,最多接收三家单位,以报名先后顺序为准。11月25日,统一开始培训,过期不候。
“首都肯定算一個大地区,只有三个名额”
念头至此,谷根发一边向门外冲去,一边喊道“小刘小刘快快,把拖拉机发起来”
天津城外。
入京城的国道前,最后一个城乡结合部里,靠马路牙子旁,停着一辆绿皮解放。
咔嘭
副驾驶门开合一下,跳上来一个戴抱耳帽的青年男人。
“老姚,给。”他递给中年司机一包烟。
后者美滋滋接过,笑着打趣,“大港烟啊,这么舍得”
“嘛话对你老姚,我嘛时候小气过”
青年男人名叫毕三友,在供销系统任职,今儿得上级命令,去京城上一车货。目前他们这边没有的俏皮货
卫生巾。
早上出单位家属院,好家伙一帮女同志把他给堵住,让他在计划外无论如何给她们每人弄一包,虽然还没见过东西,但在报纸上听闻过好处,这玩意进货到本地,指定要比京城贵。
“轰”
解放车上路,毕三友悠哉靠在椅背上,翻看起刚才顺手捎的报纸。
作为一个单身青年,脑子里想着单位姑娘们的撒娇拜托,他大抵是中了邪,对“卫生巾”三个字格外敏感,瞬间捕捉到一个标题。
带着抹诧异,他认真打量起来
“老姚,停停停”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