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那十多天里,从未见过阿珂口中的父亲。
阿珂只是每次到了饭点的时候便出门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总能带回来一些野菜和水果。
至于米和腌肉,则高高悬挂在房梁上,似乎是一次便会囤积半年的量。
“你父亲在千佛寺做什么的?”
“我也不清楚。”
阿珂抵着下巴,“阿爸从不跟我说的,你知道,他也不许我问,不过我时常闻见他身上有草药的味道,也许他是帮千佛寺的师父们打理药园的。”
“千佛寺里有药园?”
“我又没去过千佛寺,我哪里知道?”
阿珂眨了眨眼睛,“反正我的医术是我阿爸传给我的,他自己说过,他在寨子里的时候就已是很有名的医生了。
只不过我没回过寨子,一出生就在这里了,所以也不知道寨子里头具体是什么状况。”
“寨子?”
任七眯着眼睛打量她,“原来,你们是苗人?”
“怎么?”
阿珂俏皮地抖抖肩膀,故意带着西南口音说道:“我只是换了身山中方便行走的衣服,阿哥你便看不出我是苗人了吗?”
……
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尹秀推开门的时候,随着那一阵恶臭扑面而来的,还有骇人的视觉冲击。
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借着灯光,他看见床榻上躺着一坨几乎不成人形的烂肉。
他衣不蔽体,只用一张薄薄的被子盖住身躯,露出被子的那只手几乎只剩下骨头,分明的关节和骨头在有些溃烂的皮肤下显露出来。
他的一只手被吊起来,这就是尹秀透过窗户纸看到的那只手。
这只手臂上满是针孔,特别是在手肘的位置,密密麻麻简直好像虫巢。
这便是法因大和尚,机械地张大着嘴巴,全身能动的地方只剩下眼睛,浑浊无神,点缀着黑斑。
到了这里,他那好像破鼓风机一样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明显,听在尹秀的耳朵里好像催命。
尹秀慢慢走近,闻见法因和尚身上的臭味混合着草药的味道,显得极为怪异,刺鼻。
法因和尚的眼睛转过来,发出光亮,同时喉咙里的痰响越发明显。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跟尹秀说的。
尹秀靠近,看见在他的旁边,还摆着佛经和念珠,但此时这两样东西于他而言无用。
佛祖和良医都已搭救不了他。
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人用药草和针灸吊住了他的命,所以他才能以这种状态活着。
“我明白了。”
尹秀翻动经书,一边整理着思绪。
“千佛寺的和尚之中,有人不想你死对吧?就像刚才那个和尚一样。他们想你活得久一点,这样才好做千佛寺的招牌,宣传佛法的高深。
也难怪的,如今是末法时代了,道士和和尚都不景气,总得有什么神迹来维持别人的信仰。
这样才能弘扬佛法,庇佑门人啊,而法因住持,尽管你不想,可你就是这个奇迹啊。”
法因的眼睛转动着,喉咙里发出响动,似乎是要告诉尹秀什么东西,然而传出来的终究只有浑浊的异响,好像沼泽里的气泡。
“可惜你不会心灵传音,我也不会使你开口说话的医术啊。”
尹秀感叹一声,“你的身体虽动不了了,但头脑还清醒,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说,我也有话要问你,可惜……”
他突然看到手边的佛经,来了主意。
“这样……”
尹秀把佛经递到法因的面前,又将灯芯挑高一些。
“如果这一页上面有你想说的话,你就眼珠子往上翻一下,没有我就跳过。
如果有的话我就一个个字指给你看,到那个你想说的字上面,你就再往上翻一下眼睛,可以做到吗住持?”
法因和尚的眼睛往上翻了翻。
于是尹秀脱下手套,开始慢慢翻动书页,指给法因看上面的字。
尽管感觉时间很漫长,可实际操作起来也很快。
不一会儿,尹秀将经书合上时,已得到了三个字。
死,我,沙。
“杀死我?”
尹秀问他,“你是这个意思吗?”
法因的眼睛上下翻转,显得很是激动。
“好,我会把你从地狱里搭救出来的,并不是因为我们相识,只因为这只是顺手就能做的事情而已。”
尹秀袖子一抖,将一柄匕首拿在手里。
法因盯着这匕首,寒光映入他的瞳孔之中,竟隐隐叫他那双死鱼眼一般的眼珠子有了神采。
尹秀不再废话,提刀对准法因的咽喉。
就在这时,门外竟又传来了脚步声。
吱啦一声,门被推开。
进门的不是和尚,而是一个包着头巾,衣着风格跟白凤凰和白孔雀有些相像的男人。
那也是个苗人,名叫桑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