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和匪帮说唱,的确从一定程度上加速了美国社会的道德滑坡,使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辛苦建立起来的,冷战结束之后的传统价值回归认同毁于一旦。从这一点上来说,说唱乐对于整个美国社会的发展,起到的确实是“负面效果放大器”的作用。
《阿甘正传》里坚持不懈的奔跑和生活赐予的那盒巧克力,被枪声大作的死亡峡谷与无法逃脱的帮派乐园所取代。津津乐道于后者的年轻一代,自然会比将前者奉为圭臬的“里根之子”们,更令那些设计和调控主流文化的资本家们感到担忧。
但在麦迪逊-比尔面前,这一切都不能揭示得太过明显。麦蒂是否抱持着同样的观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这种政治不正确的观点从自己的言行里流露出来。这是作为外来者需要尊重的社会现实,也是在北美国家与人打交道的基本法则。
更何况,就像韩易所说的那样,嘻哈文化所反映的,只是一个备受歧视的社群已经延续了数百年的底层挣扎而已。说唱歌手们,充其量只能算是恶魔的发言人,而制造这个恶魔本身的,正是那些极力掩盖它存在迹象的塔尖阶层。
“大公司从不喜欢背叛者和告密者,在他们眼中,嘻哈所扮演的角色正是如此。嘻哈音乐向世界展示了美国的另一面,好莱坞不想让人们知道的一面。说唱歌手逐渐掌握的影响力,和重塑主流文化的权力,也是他们绝对不愿意失去的。于是,由鲍勃-多尔牵头,一场针对嘻哈音乐的清洗与迫害开始了。”
“鲍勃-多尔?”韩易皱皱眉头,“为什么这个名字听上去这么熟悉?”
“他就是1996年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跟比尔对决的那个。”
“啊。”韩易晃了晃食指,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知道这个名字……但我从来就不知道他居然是一个狂热的嘻哈文化反对者。”
“是的,我也是一两个月之前,才在搜索出来的某篇新闻报道里知道了这件事。”赵宥真微微颔首,“很显然,在参加总统竞选之前,作为参议院的多数党领袖,鲍勃-多尔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清洗运动。他宣称现在的好莱坞,在它的电影、电视和音乐作品里容忍了太多性与暴力的存在,特别是时代华纳集团,因为它旗下有一家叫大西洋唱片的音乐公司,拥有interspe唱片50%的股份,而interspe唱片,就是匪帮说唱这种‘堕落文化’的最大支持者。从1990年到1995年,dr.dre、snoopdogg和他们的伙伴们一共卖出了1900万张匪帮说唱专辑,是这种新兴音乐流派最强大的力量。”
“这种攻击听上去也太具体,太有针对性了。”1999年出生的麦迪逊-比尔,对于她出生之前这些已经被时光尘埃所掩埋的音乐产业历史很感兴趣,听得出奇认真,提出的问题也相当具有建设性,“听起来好像有人在支持他,就像是……和他合谋策划了这场清洗一样,不是吗?”
“是啊,他最忠实的捐赠者里,有很多其实是好莱坞和华尔街最有实力的企业。事实上,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还是时代华纳的股东。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把矛头指向时代华纳呢?我相信你能想明白的。”
这句回答,聪明且谨慎的宥真依然是讲了一半,留了一半——为鲍勃-多尔提供政治献金的大金主,确实在好莱坞和华尔街拥有难以忽略的影响力,这一点不假。但赵宥真没有和盘托出的是,这些大金主,绝大部分都是犹太资本。事实上,虽然是一个纯粹的爱尔兰裔,但鲍勃-多尔最大的政治筹码,就是他与犹太社群之间的亲密关系,他被以色列官方,以及其他各个具有影响力的犹太组织,称作是犹太人“具有长久而融洽关系的老朋友”。
鲍勃-多尔与国会议员杰克-肯普,是八十年代所谓苏联犹太人解放运动的领军人物,而他也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得到了犹太社群的认可与奖赏。接班退出政坛的纳尔逊-洛克菲勒,成为福特总统的竞选搭档,并在其后的十余年时间里,一直作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种子选手活跃在政坛。1996年结束政治生涯之后,他在k街混得也是风生水起,为许多犹太资本背景的企业做起了国会山说客。除此之外,他还另辟蹊径,开拓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电视名人道路。不仅频繁在拉里-金的脱口秀、喜剧中心的讽刺类新闻节目,还有《六十分钟》这类严肃时评节目中露脸,亦成为了百事可乐、visa信用卡甚至伟哥的品牌代言人。
另外,他共济会会员的公开身份,也被许多阴谋论者认为是他之所以不遗余力支持犹太族群利益的主要原因之一。毕竟,所谓的“犹太-共济会合谋论”,一直是西方社会经久不衰,且最引人瞩目的阴谋论主题。
所以,赵宥真的潜台词,其实是想指出鲍勃-多尔与犹太资本家的亲密关系。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让他站在了反对嘻哈文化和匪帮说唱的第一线。至于韩易和麦迪逊-比尔能不能听明白她的话外之音,就需要他们自己揣摩了。
“每一次政治运动都与权力动态有关。要么是为了获得权力,要么防止失去权力。”韩易显然是听懂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