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历来来的快,去的更快,转眼就入了冬,天一天冷过一天,洒扫的活计就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不得已,春华只好同谢娘子求了半日,得了假,到外面后街上淘了一身新棉裤棉靴,一坛子上好的烧刀子,几块散碎的杂毛兔皮做的坎肩,几斤上好的桂花糕,虽然花光了这几个月积攒的钱,到底有信心过下这个冬天来。
夜里的长兴侯府到夜里四点,除了几个倒夜香的,便是来送上好的玉泉水的人,那几斤桂花糕做了最好的敲门砖,这天她扫完地,便在更房同两个看门的婆子借光烤火。
“我说你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倒吃得苦。”宋婆子笑着咬了口桂花糕,人上了年纪,总喜欢吃些好消化的糕饼,但到了这个年纪,总是忧愁身后事,哪能随意消费。
“吃得苦以后才尝得到甜。”春华也是老凡尔赛了,这种抱怨上级的事儿她自然不会对自己不信任的人说。
“好好”宋婆子从碳盆的灰烬里掏出一个红薯递给她,笑道,“有这个心自然不用愁没有前程,咱长兴侯府,那自然是侯爷的侯府。”
“不知婆婆可是知道门路”春华笑着将剥好的红薯递给她。
宋婆子没接,示意她自己吃,只抿了一口酒,将太公椅摇了起来。
“宋婆婆不愿意说的话,没人能叫她开口”送水的老汉笑着将葫芦里舀了半葫芦烧刀子,又兑了些泉水,喝口酒叼了一粒花生米。
“这长兴侯府是京中有名的乐善好施,府里买卖产业多不胜数,侯爷又精明,一手生意从无败绩,外面都传,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长兴王,说的就是这府上了,只要得了贵人扶助,发家致富不再话下。”老汉也可怜她小小年纪满脸笑,孤苦伶仃的做这苦役。
“可我得罪的人来头大,不知怎么破局”难得有人愿意出言提点,春华坦陈的说。
“你这小姑娘,这样就好”老汉就着煤气灯打量了她一眼,随即但笑不语。
旁边府上的更夫笑了,“我原是二门上该班的人,原来这府里没夫人,咱上上下下的各显其能,倒也痛快,自从多了这位镇上太岁,成天的恨不能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但凡得她意的,便是没本事也是好的,但凡不合她意的,便是好的也有限,如今合家上下,除了侯爷,没有不恨她的,只不过面子情怕她,估摸着有好事,她就不等别人说先把功揽了,有了不好的事儿或是她自己错了,她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她还在旁边拱火,恨不烧的再旺些。”
说的热闹,送水的老汉也给他添了碗酒儿。
“别人是醋罐子,她是醋缸,这些年,但凡有丫鬟比她标致的,但凡侯爷多看一眼,她面上笑盈盈的,暗中是一把刀,就指示那张陪房寻个错处发卖了,且看着吧,侯爷心里明镜儿似的,迟早有一天”
“老二住口”宋婆子一言一出,更夫笑笑闭口不言了。
他看了眼沙漏,笑道,“我该当差了,春丫头可要我送你一程”
春华一看,四点,下班了,将扫把寄存在宋婆子更房里,笑道,“在府里不怕的,这路来来回回走了不是一次两次,婆婆你们明儿可要吃什么,我明儿当差带来。”
“这个好,你还像上次那样带一挂煮好的羊连杆,多加些姜,这酒你日后别拿,我从我们村里带,这个酒三水七,你白花冤枉钱。”
“好嘞,”春华笑着指了指身上的棉衣,“这月正紧张呢”
说着她同几人挥挥手,更夫从北往南走,巡夜去了,她沿着夹道往宿舍而去,宋婆子当班可以休息了,老汉推着水车走甬道往大厨房而去。
天气渐冷,到夜间四点,便是府里的猫狗都歇了,整条穿堂黝黑无人,往正院去的门户锁的严实,只有向西的门未关,春华跺着脚握着红薯只呵凉气,忽见黑黝黝的一个人从门后闪出来,不管青红皂白,便如饿虎扑食、猫儿捕鼠一般,抱住春华叫到,“我的亲妹妹,等死我了”
说着拽着春华便往屋里拉,满口里“心肝”“宝贝”乱叫起来。
春华先是一懵,而后气的满身乱战,一脚垛在那张油子身上,却没垛实,倒激起了对方的凶性,对方拿出事先备好的药水帕子就想往她脸上捂,春华知道后果,双手死命的抵住他的手,但成年男人的力气本就大,她所幸一甩手一侧,抓住案上的油灯往这厮脸上一泼,滚烫的灯油糊住了对方眼睛,对方当时就是两巴掌,帕子附在春华脸上,春华只能屏住气,凭着一股直劲将带尖的烛台朝对方身上捅去,一下,两下,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对方也软了下来。
人的一生,要怎样走过,春华不知道,所有的思绪委屈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划过,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或者会向这个社会妥协,学着旁人的样子,同狗男友妥协,抓住钱和孩子,利用对方的平台让自己越来越优秀,好过无端被人像提线木偶一样操作着,做着自己同样不愿意做的事情。
忽然的,涩瘫的眼皮被薄雾笼罩的阴霾被一方洁白的丝帕抹去,帕子湿湿的,像是初春花尖上折射着阳光的那滴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