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徽度过两日的高热危险期,便随诸人一同上船至福州港,“乙寅号”的桅杆上仍挂着平台纯次郎的头颅,高温暴晒之下,头颅的皮肉逐渐腐烂,秃鹰与海鸥停靠在打横的桅杆上趁无人注意,飞快用尖喙啄食。
以足利为代表的倭人,与大魏的谈判陷入了僵局。
起因在于,在经历十分愉悦的认爹仪式大魏和倭国签署了堪合贸易协定,也共同认定了上贡义务,一切都非常令人愉快。
倭人竟有种“瓦达西爸爸酱真的好讲道理”的错觉。
但随着和谈的深入,倭人逐渐发现前两天的顺利和谈只是披在狼身上的羊皮,当他们放松警惕时,大魏才逐渐露出了獠牙大魏竟然要求倭国颁发诏令前先向大魏作出请示,大魏回处罚“应”,倭国方可颁布。
这和武士必须得到家主首肯才能吃饭,有什么区别
本来也是怀着认爸爸的心情来的,但是爸爸要求儿子每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生鱼片、摘什么樱花都要报备之后才能干这儿子也当得太憋屈了吧
更何况,现在当儿子,还没有零花钱
足利将军埋头走上福州港船前的栈桥,一眼看到打头那艘“乙寅号”桅杆上平台纯次郎面目全非的头颅,不由想起前日在他得知那位年轻的忠武侯活着回来,而平台的头却挂在了船杆后,他忍了一口气去寻大魏那个厉害的女人。
“若是平常武士,甚至是普通小名,死了就死了,算倭国给大魏投诚偏偏是平台他父亲可是太政大臣”足利低下脑袋,“倭国战败已是定局,我们诚意很足,您麾下那位忠武侯仍不依不饶给平台下战书,甚至将平台杀死,待我回倭,该怎么向朝中交代”
大魏那个权势滔天的女人当时正在插花,听他说话,连头都没抬,“下战书下什么战书”
足利憋住气,“忠武侯将红旗射在平台居所的木门上驿站里所有人都能作证。”
足利见女人不知,有了些许底气,“两国和谈间,忠武侯寻衅滋事致使者死亡,按大魏鸿胪寺律法,当处以流放三千里之刑。”
女人拿起铜剪将碗口大的木棉花剪了下来放在一旁,随口“噢”了一声,紧接道,“嗯我记得射红旗决斗是海盗的办法”
足利“嗨”应是。
女人放下铜剪笑起来,“当初洽商和谈时,你不是说,那位平台纯次郎不是海盗吗”
不是海盗,你应承海盗的决斗,还丢了命
足利一滞。
只见女人将被剪掉花的木棉树枝递给足利,神色如常,“前事已去不可追,本宫准许你将平台的头颅取下带回倭国安葬既然他在大魏境内身首异处,这条没了花头的枝蔓就当做他的身躯吧。”
足利埋头,唇角紧抿,单手去接。
在指尖碰到木棉树枝时,女人平静地挑开,似是想起什么,“这几日福州港和长乐港都不太平,港口周边两三个村子都被屠了。和谈还剩四日,咱们是一衣带水的邻国,正好一起顺道去看看。”
足利一惊,当下便知是平台纯次郎决斗前去倭人的村落一事暴露,当即又惊又惧,忙低下头,奉上双手将木棉树枝恭谨接下。
他再次真切地感受到虽然大魏换了女人当家,但较之前朝逊帝,甚至当朝昭德帝,这个女人更狠厉、更蛮横、更喜杀戮。
栈桥之上,海风吹拂,足利回过神来,迈开八字走上船去。
福州港弯边渡相隔不远,行船一个上午就到,午间到时,便闻水面上传来“呜呜呜”的船鸣声,显金从窗框探出头,不觉震撼
海面上,鳞次栉比停泊着近百艘宝船,体式巍然,巨无匹敌,称迹出巨物
这个时代的造船工艺就已如此先进了吗
巨船带来的震撼一直持续到下船上岸,显金随大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看,乔徽等在路口,顺畅地走到显金身侧,低声道,“大通宝船,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载重量八百吨,可容纳上千人自前年底海上战争暂缓段落后,我姑父一直留在福建,领了军令状在此处造船。”
显金连声叹震撼,“不过两年的时间,就造出了这么多艘宝船”
乔徽迈低下颌,轻声一笑,“只有前三艘里部齐全,其余的只粗粗搭了个框架,甚至桅杆都是前两日才立起来的。”
显金不解,“百安大长公主并非好大喜功之人。”
乔徽抬了抬眸子。
显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百安大长公主正领着足利一行倭人走到打头的宝船上,瞬时明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大魏将倭人打痛了,准确说是百安大长公主与乔徽舍了里子,不要命、不要钱地打法把倭人打痛了,才迎来了此次和谈洽商。
而依据大魏如今的人财物力,是没办法游刃有余地同时应对北鞑靼、南倭寇的威胁。
里中发虚,不能让倭人看穿。
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倭人展示海上的实力,让他骨子里怕让他一想到大魏,血就凉让他在和谈中安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