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徽偏过眼眸,目光像一顶冰凉的锥子砸到曹府丞脸上。
络腮胡一脸惊恐地在乔徽与曹府丞之间来回转动他不要命了是不是没见过乔大公子一刀一个砍倭瓜呀
曹府丞此话一出,堂内瞬时安静下来。
文府丞一双三角眼盯盯这盯盯那,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他得开口刷刷存在感,等会才可能死得没那么惨
“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曹大人切莫捕风捉影”文府丞畏畏缩缩小声开口,“殿下若对此事有兴趣,可叫贺老板来问”
百安大长公主竖起手掌,直截了当阻止,“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人呐,最忌讳落入自证陷阱。”
顿了顿,百安大长公主转过头,一脸玩味,开口,“本宫头嫁西北镇抚司段珏,二嫁常宁王萧越,三嫁天禾朱家朱祈佐,三夫皆亡,如今了然一身,照曹大人的说法,本宫水性杨花、命硬克夫,好像也不配代表大魏出席两国和谈”
那可不是
这可真是戳中曹府丞心里话了
文府丞那句“女子如何堪当大谋”也不算空穴来风。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官场如战场,自古以来都是男人的天下,就算武周篡国,不也经隆基还朝了吗
一块饼,男人都不够分,女人又来抢什么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万万不能这么说。
曹府丞登时挺起身来,“您是天上的月亮,她一个小商贾不过是地上的泥点子,她如何有资格与您相提并论”
乔徽面无表情。
百安大长公主一声轻笑,好似满意曹府丞的奉承,隔了一会儿才语调平缓问,“本宫是月亮,平民是泥点,那你曹大人是什么”
曹府丞立刻恭顺俯身,“微臣自是为大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四梁八柱。”
百安大长公主笑起来,“你确实比文府丞口才好。”
曹府丞见百安大长公主终于展开笑颜,不禁脊背松了松,面临王朝掌权者的紧绷逐渐淡去。
娘们儿嘛,都一样,喜欢听好听的。
就算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娘们也一样。
或许她很聪明、很有谋略、很擅长打仗但,她只是个娘们儿。
别人说点好听的就高兴的,娘们儿。
曹府丞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在紧蹙的饶有兴致地点点头,“那本宫问你,当今圣上,又是什么”
曹府丞很满意刚刚的对答如流,张口便道,“皇上自是高高在上的太阳。”
此话刚刚落地,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曹府丞双手撑在青砖地上,将自己刚刚的话放进嘴里嚼烂后,这才醒转,瞳孔陡然放大,两只胳膊不自觉地抖如筛子。
他怎么能当着百安大长公主说昭德帝是太阳,而她本人是月亮呢
太阳、月亮,本就有主次之分
而很明显,百安大长公主与昭德帝在经历了两年缠斗后,已经分出了大小王
如今坐在他面前这位,就是胜者就是如今的当权者就是权利的最高统治者
他他竟然说昭德帝才是太阳
曹府丞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连连点头,“不不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日月日月本同”
“好了,曹大人,别忙着找补了。”百安大长公主唇角噙笑,下颌一抬,一沓厚厚的纸笺由络腮胡华亮兄送到左下首的内阁吴枉手上。
“吴大人,这个案子,你来办吧。”
都是文大人上交的文书、资料。
有应天府内大宗土地的出售转让文书、庄户佃金抵押文书、应天府辖内低等官吏的签字承诺文书。
吴枉低头翻看。
几乎覆盖了整个应天府官场。
甚至,还有几个熟悉的、出身江南的高等京官。
吴枉如何不知道百安大长公主想做什么
这是要把一个小小的曹府丞作为撕口,将整个江南官场彻底撕开
百安大长公主好大的胆子
吴枉低垂眼目,“敢问殿下,这些文书,从何而来”
百安大长公主瞥了眼文府丞,“全仰仗文大人大义灭亲。”
吴枉藏在纸笺后的指节发白,一切坚不可摧的联盟,只能从内部瓦解。
江南官场官官相护,形成了一张坚固又宽泛的天罗地网着绝非一日之功,以往的上位者不是没想过刨根,但看家的把土踩得比铁还实,你从哪里下锹
姓文的,官职不算低,三品,真正要紧的东西接触不到,但确实是那张天罗地网里缠绕四方的支点,无论是因姻亲结成的关系,还是师门或同乡搭建的桥梁,他就像一个四通八达的岔路口,一旦他处开始崩塌,落石便会沿路砸落。
吴枉紧紧抿唇,在心中思考对策。
瑟瑟发抖的文府丞低着头,惧怕地向后退了半步,欲哭无泪妈的,江南官场,他还回得去吗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大长公主怎么悄无声地就把他给卖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