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被五双手上下摁住,生拉硬拽拖进二门,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没啥挣扎的空间,也没有挣扎的欲望。
显金被几个老婆子拖着后退,眼看李三顺慌忙把旱烟杆别在身后,老头儿三步一摔跤地来追,却被瞿老夫人伸手拦在了二门外;
看到栓车的郑二哥把抽骡子的鞭子一扔,历时就要来救她,却被不知从何涌来的门房一左一右架空。
显金被拖了一路,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耳朵像把所有的声音尽数屏蔽,只剩下映射在眼睛里的黑白画面。
她的目光,每个人的脸上一扫而过,看婆子的脸上褶皱连篇,看瞿老夫人冷漠的神色、三太太孙氏欲言又止,看翻身上了骡车的陈三丫一步三回头
像一个旁观者,不带什么感情。
只有一种,终于走到此处的宿命感。
“砰”
漪院东厢房的大门被死死阖上。
显金被婆子推进了大门,身形没站稳,一个趔趄,扶上边桌后才勉强站稳。
显金揉了揉手腕,俯身轻轻吹了吹窗棂前的小轩窗,吹出一鼻子灰,显金站直身环视一圈,这是贺艾娘的卧房,准确来说,是三太太孙氏抄了一遍家,空空荡荡的贺艾娘的卧房。
除了必须的床铺、两个板凳、一个四方桌、一个解决排泄的痰盂,再无他物。
整个房间布满灰尘,四处都黑黢黢的,只有两扇糊得死死的窗户透出迷蒙的光亮,还有些许光亮从门缝的四方隐蔽又吝啬地透出。
“砰砰”两声在大门外响起
显金下意识转身看向门口,一口重重的铁锁落下狠狠砸在门板上。
显金抿了抿唇,伸手去推窗户,果不其然,根本推不开,可能是从窗外锁死了,更有可能是窗棂的缝隙都被人为用泥砖砌死。
“有人吗”
显金大声叫。
并不意外,无人回应。
显金象征性地再敲了几下门,做出十分挣扎的姿态后,随意找了只板凳,双膝分开坐下,后背靠在木架子上,眯着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睁眼,天幕压阵,房间里黑得像一团浓稠的墨,廊间传来一阵轻盈的“哒哒哒”脚步声。
显金站起身蹲在门板后,眯了眯眼,努力让夜盲的眼睛适应黑暗,等待片刻后,门下方接地的隔板被掀了起来,一只小小的托盘被推了进来。
显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递托盘的那只手腕“你把老夫人给我叫来”
那只手腕像被厉鬼抓住一样,“哎呀呀”几声,慌忙往里收,“我不知道我不懂我不明白”
随即哒哒哒跑得老远。
显金
也是,哪个会来事儿的丫头会被分来干这活儿呀
显金半蹲下身,借着门缝透出的光亮看清托盘里的东西。
很好。
非常好。
她一看这一盘绿色植物就知道,她的伙食究竟是谁在负责。
神特么的白菜萝卜啊
白菜萝卜重出江湖啊
三太太孙氏,是不是三十六计兵法只会一招啊
兵不厌诈啊
一招鲜,吃遍天啊
又企图通过吃饭来制裁她啊
显金深吸一口气,凭借三年前侍疾时残存的记忆,在木柜子里摸索着翻找出几根长短不一的蜡烛和火折子,靠在窗棂边三短一停敲了两个来回。
随之而来的是窗棂外三短一停的回应。
显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如今漪院旁边有人吗”显金轻声开口,“还未曾问过壮士大名”
窗棂外先摇摇头,示意外面没人。
紧跟着,隔着模模糊糊的窗棂,显金看到窗外的黑影夸张地举起窗板的大锁,给显金做了个开锁的手势,便等在原处。
“您开吧,注意动作轻点,陈宅很小,声音大了会引来别人。”显金道。
窗外之人手脚极为麻利地一捅一撬,只听“咔嘣”一声,锁大打开。
窗户被黑影一把抬起。
显金这才看清,原是位年纪很轻,顶多不到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小伙子眼睛很灵,滴溜溜乱转,将窗户打开了也并不进来,就站在廊外,打亮火折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两盏油灯递给显金。
并不是上次在小巷看到那位手语狂魔大叔。
显金正想开口,却见这个小伙儿在身上摸出芦管笔和硬纸,蹲在墙角,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写完便递给了显金。
显金低头看“我叫刘海星”。
嗯,一看就是在海上生的
显金正欲开口,却见那小子又递了好几张纸片来
“我爹叫刘珊瑚,上次您在小巷遇袭,他犯蠢,害您受伤,老大就把他撤了;”
“因为我写字写得贼好,我这次被光荣选上;”
“还有个同伴叫林海豹,他吃饭去了;”
“我们自己管饭管水,您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