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长回归,于整个南直隶而言,都是大事。
在一定意义上,证明了,心学牛逼,乔山长牛逼,乔家牛逼下了狱,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南直隶叫得上号的官吏尽数去接这种待遇,很能打了。
故而,自乔山长回来,各处的才俊、能人都递上帖子以求一见,比如青城山院出身,在南直隶为官的官吏;比如宣城府各地的官员;再比如隐居歇世的老者大拿;再比如各地官学、私塾的山长、院长
都是瞿老夫人挖空心思都想攀上的人。
这些人,把帖子递到陈家求见。
自然皆被乔山长以“元气大伤,闭门休养”为由尽数拒绝。
人尝试登门,被无情拒绝,就用礼物刷存在感。
寻常关系的,送字画书籍;自诩亲密的,送布匹衣衫;知道点内情的,送药材方子
来来往往,纷杂繁复。
本该乔徽出面应酬,偏偏这厮一脸无辜地指着喉咙,沙着嗓子,“实在有心无力,我这声音多说两句都吃力。”
展颜笑,露出八颗白灿灿的牙齿,加了一句,“你是乔门唯一女弟子,等我和我爹都死了,你就是他老人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连带乔宝珠那胖妹,乔家都由你继承,你不去谁去”
显金
真是谢谢你哦。
安排自己百年就算了,还把自己老爹的百年一起安排了,很孝顺,下次不准这么孝顺了。
其实,再不济,也该陈笺方去应酬。
谁知,乔山长回来第三天,陈笺方就收拾行装启程回了应天府。
张妈妈吃惊“咋回事咱们家老夫人舍得把二郎抛头露脸的机会拱手让人”
显金私心觉得“抛头露面”这个词,非常精准地形容了目前的状况。
她都快住在前厅了。
刷不完,送的礼根本刷不完。
认不完,来的人根本认不完。
长胡子的,统一叫叔;带纱帽的,统一叫大人;领着开蒙的小孩来的,统一叫夫子还有那种绫罗绸缎加身、暴发户气质爆棚的一般就是来撞运气的,乔山长压根不认识。
只要是熟人送的礼,统统不能拒,都得收,若要平人情,就需在下个节点翻箱倒柜找相应的东西还这是大魏的规矩。
故而,显金陷入了很忙碌的境地。
一方面要作为乔家的话事人,帮乔山长糊弄,哦不是,好言好语地招待来人;
一方面要作为陈家的话事人,整理“宣城纸业商会”的名帖、在册商户、下一步企划,还要跟进上报贡品的进度;
一方面要作为乔山长的弟子,需要尽心照顾乔山长的身体第二日,显金就调拨了一辆骡车前往泾县,将王医正请了过来,乔山长不太愿意在王医正面前露出受伤的脚踝,手一指,冲显金发脾气,“把这个老头子送回去这老头儿我熟得很一生病就是忌口啥都不能吃不能喝酒、不能吃羊肉、鱼肉、烤物煎炸脚没好,半条命没有啦”
王医正一声冷笑,也冲显金发脾气,“老子要回去把这个老头儿送回京城医吧叫那些庸医再耽误几天,两条腿废掉最好,到时候我在他面前表演双腿弹射。”
夹心饼干两头受气贺显金平静垂头站立。
很好奇究竟在什么契机下,需要您一个老头子表演双腿弹射
显金深吸一口气,各哄各的,以三壶陈敷珍藏的梅子酒暂时稳住了王医正,再以“您要是不医,您就看不见我这两年千锤百炼写下的文章,唉,那篇文章可谓是弟子呕心沥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旷世之作,既掺杂为商之道,又加入道家思考,您要是看不见,真是可惜,可惜了了”威胁乔山长。
乔山长应该没有被威胁到,只见乔导儿一声冷笑,表情三分邪魅三分凉薄三分讥笑,“你”
然后拿出了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这次的学术垃圾,能烂出什么新境界”的好奇心,允诺了显金的安排。
王医正半蹲下身,轻手轻脚地将乔山长的裤脚卷起。
“孩子们先出去。”乔山长声音低沉。
王医正停下动作,转头等几个小的出去。
乔徽轻轻别开头。
乔宝珠抱住显金的胳膊肘。
显金微微垂眸。
反正都不动身。
王医正笑了笑,“都是孝顺孩子,看看也好,宝元正好看看刑不上大夫并非官场护身符,宝珠看看自己父亲遭了多大罪,金姐儿也看看商场如官场,狠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既然有教育意义,乔山长便不躲了。
王医正轻手轻脚地卷起裤脚。
两个脚踝对称地烂了两个圈,好似结过一层又一层的血痂,皮肉长好又被磨破、长好又被磨破,反反复复,再加之脏水污水浸染,两只脚发出浓烈的脓臭味。
宝珠瘪下嘴,眼角在显金衣服上蹭。
王医正扫了一眼,便平静地放下裤脚,“你非要回来是对的,你若是留在京城,这双腿不可能好,一定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