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笺方手里攥着几本厚厚的大部头。
此情此景下,不知为何,他掌心陡生出一层薄汗,后槽牙欲紧咬,却又担心绷紧的下颌角会出卖他隐藏的情绪。
“二郎。”乔徽转头抬首,一拳头捶到陈笺方肩膀,率先出言,“好久未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乔徽态度自然,陈笺方手上蓦然一松,千丝万缕的心绪也跟着放下。
陈笺方回了乔徽一拳,笑了笑,“备考哪有不瘦的,熊大人跟我说,他科考时只有如今一半窄。”
陈笺方一语言罢,转眸同显金也笑着打招呼,“显金。”
目光温和且舒缓。
显金笑着颔首,“二郎君。”
乔徽神色自然,探头去看陈笺方手中的书册,“为民齐要水堤营造学药务机要爹怎么把医药的书都给你了”
陈笺方垂头将泛黄的古籍翻了翻,“老师说,大长公主务实不务虚,民生之中康健为本,且大长公主亲点了礼部张铮出题,张铮前几年管的是济民堂,万一出了医药上的题目,我不至于睁眼抓瞎。”
乔徽点了点头,“开恩科的考试,向来出题出其不意,四面八方看一看也好。”
抬脚往前迈了一步,爽朗笑开,眉梢眼角处的冷峻被消失殆尽的少年气暂时取代,“只是我爹的话,如今听一半丢一半吧有句话咋说来着三日不摸书,不如去赶猪,他两年多没摸过书,你也别全听进去。”
陈笺方笑起来,亦上前一步,“你这些话,且有本事留着在老师面前说”
乔徽摆手,“我没这本事我爹虽瘸了,但一手拐杖倒是使得虎虎生风。”
陈笺方便笑。
两人一人向前迈一步,如跨越过分隔的两年,终于并肩站在一起。
二门“嘎吱”打开。
乔徽也往里走,“住所宽敞精致,我去给老夫人谢个礼。”
二门的东边,是灶屋。
显金看烟囱冒白烟,紧跟着听见小姑娘一惊一乍的尖叫。
乔宝珠做饭,听起来,各个环节都充满了危险。
显金跟二人打了个招呼,“我得看着宝珠今年预算我没做重修灶房的支出。”
显金提起裙摆,小跑向东边去。
像一颗雀跃的小青菜。
陈笺方站定,目光随着显金的背影移动,眸子里的笑意快要漫溢出来。
他好想念她呀。
备考,哪能不瘦这句话是真的。
他赁下的小屋就在王学正府衙的旁边,每日只有三个时辰,完完全全属于他。
睡觉、吃喝、洗漱全都要在这三个时辰完成。
自天南海北至应天府备考的举人多如牛毛,家中小有薄产的就租赁屋院,再请两个仆从照顾起居;家中贫寒的便三三两两租下客栈的房间,合伙吃喝,亦减支出。
他以为自己算刻苦的,哪知被王学正带到一处棚屋客栈看了看,才知自己身上的惰气与怠性还未被尽数除去一些四十五十岁的老举子,泡着发苦的稠茶,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只吃煮烂的清水面条,“面条不用嚼,囫囵吞下即可,比米饭省时。”
他心惊胆战他不是宝元,他与这群老举子一样,一步一步朝前走,靠的不是比别人更机敏的脑子、更出众的天赋,而是更多的血汗。
他一向都清楚地知道,他与乔宝元的差距。
他们是同届的举子,在他埋头苦读时,乔宝元啃完卤鸡爪,再点评一二句“这家卤鸡爪不糯”,紧跟着就灭灯睡觉,绝不恋战。
最后考出来,宝元的名次,甚至在他之前。
所以他只能更拼命,比所有人都拼命,他才可能赢。
显金的背影轻快自在。
陈笺方眼中的缱绻,不知何时,挂上了嘴角。
还好。
就像父亲遇到母亲一样,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路上,他也遇到了人生中最璀璨的烟火。
乔徽静静地注视陈笺方的神色。
“二郎。”乔徽开口。
陈笺方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嗯”
乔徽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抬脚朝前走,“在看啥呢走啊再晚,我只能在老夫人院子外行礼了。”
陈笺方“噢”了一声,低头抬脚,与乔徽一起走在幽深的抄手游廊,开口问道,“定远侯可回京了”
乔徽颔首,“回了,去年年底悄悄回京,我也随着一道回来。”
“倭人认怂了”陈笺方低头拐过游廊拐角,“举子们前几月还张罗着制万人书,言之凿凿道大魏天朝上国,应踏平倭寇弹丸之地,怎可求一时和平,反复退让。”
乔徽笑了笑,“书生意气。”
语气磊落随意。
陈笺方亦笑,“你这几年都在大长公主身边,眼界见识自然不一样,举子们虽然书生意气,但拳拳之心都是一样。”
乔徽挑了挑眉,语气认真,“二郎,国事需慎,如今昭徳帝与大长公主争斗愈烈,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