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称“酱肘子”,大名“漆七齐”的一道杠新晋人员从后厢半掩的门缝里伸了个睡眼惺忪的脑袋,“咋还没客人呢”
这厮最近上夜班,四更天去鬼市出差,天亮了再回来睡大觉这几日,“喧阗”开业,显金惊奇地发现她手下面临人手不足的危机一般来说,一个店子应有一正一副,如今所有店子几乎都是减配的状态,泾县由董管事负责,没有副职;“浮白“的一把手是赵德正,二把手是钟大娘;绩溪实训基地名义上的一把手是瞿大冒,但实在说话的人是李三顺,而行政上是周二狗周二狗都管上行政后勤就知人手多短缺了;故而新开业的这间“喧阗”二把手提了郑大哥,没有一把手,显金自己上。
最惨的,其实是陆八蛋,在显金把耗子年账房冷藏后,三件铺子的财务担子全压在他一个人骨瘦嶙峋的肩膀上。
陆八蛋我虽然有一颗想进步的心,但没有一副支撑我进步的健康躯壳啊。
在陆八蛋一个月发了两次烧,咳嗽两次,一次半个月后,显金终于出手拯救他了,把绩溪实训基地的账务本子交给了锁儿练手如此人员紧缺的状况下也只有不拘一格降人才了。
“酱肘子”漆七齐就被显金盯上了,以火箭上青云的速度成为“喧阗”的代理管事,意思就是,你还是一道杠,但你得做三道杠的事,虽然我只给你一道杠的钱
一道杠代理管事“酱肘子”揉揉眼睛,眯着眼看堂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啧”了一声,呢喃道,“哪有铺子开业不放伙计的呀人看您这儿连个接待的伙计都没有,谁还进来买东西呀”
显金示意,郑大一把将“酱肘子”的脑袋推了回去。
门口的长衫们躲在柱子后你一言我一语,隔了片刻,众人口中的周秀才终于被推搡着越众而出,踉踉跄跄地进了“喧阗”的店门。
像是突破了什么结界似的。
周秀才来不及回头骂人,便把肩耸了起来,双手抱胸,警惕地四下观察,呈非常标准的戒备姿态。
周秀才等了半天,没等来笑眯眯的,明面上和他寒暄,实际上企图挖空他钱包的伙计,不由得略微松了口气,肩头逐渐放松,余光在偌大宽阔的厅堂慢慢环视他们在门口还数错了,不只七八个架子,有两排藏在柱子后面,恰好被大门挡住,一共有十四五个架子,每个架子有三排,一排放有三种纸。
每个品类之下的铁架子上贴着一个小标签,标签上明码标价,最贵的不过一两银子一刀,多数售价区间在六百文到八百文一刀。
价格不贵,与之相对应的,自然是市面上常见的宣纸,如四尺宣、素白、螺纹纸等等,这些纸不费工,也不费时,做起来简单,在宣城府的平民阶层和低等士大夫之间流传甚广。
再一细看,每种品类摞了三刀,每一刀未开封的纸都用牛皮袋子从头到尾牢牢包好,最上面放了十来张散开的该品类的纸,每一排都放了一个小小的砚台、一支毛笔并一块儿吸墨用的毛毡,可供买家下笔体验。
周秀才看得啧啧称奇,在“浮白”不坑穷人的余威中,胆战心惊地随手试了两张,看墨在如绢绸般的纸上缓缓向四周晕染,不觉彻底放松下来,踮着脚几乎将零散在外的品类都试了一遍。
最后,想买六百文一刀的素白和八百文一刀的螺纹纸。
周秀才抬下颌,张口欲呼店小二,却见角落里放了六七个木制的小推车,再一抬头又见东南角有三处半人高的柜台。
周秀才思索片刻,充分发挥秀才公的聪明才智,从角落里推出小推车,将自己想买的素白和螺纹搬了两刀新的放到小推车上,再绕过剩下的架子来到柜台前,定睛一看,一个大柜台其实由两个台子组成,一个木台一看就是镂空的,底下上了暗锁,顶上被挖了两个铜板大小的洞,洞边写着一行字“请将货款投入此处”;
另一个台子上放着一本裁剪得当的小本和一支方便书写的软毫笔,翻开看,第一页第一行写了一个示例“昭德十六年二月二十,购四尺宣一刀,城东王家”。
另有一行字紧随其后。
“如您囊中有难,请忽略最后一列落款,无需付账,直接将纸张拿走即可。”
周秀才一愣,随即抬头张望,就在不远处,他们这群书生这一两个月十分讨厌的贺掌柜,正淡定自若地站在花间的柜台后埋头拨弄一盘木头珠子,周秀才动了动嘴唇,决定提醒一下这个唯利是图、但最近突然良心发现的少女掌柜
“贺当家的,世事险恶,您这么做生意,万一来人不讲道理,坚决不付钱,扛着纸就走,您您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显金拨完十位数的算盘珠子,抬起头,笑着抿了抿鬓发,“谢您提醒,这样的人,我们吃亏上当也就一次,堂中无伙计,不代表咱们花间和后厢没有伙计,我们伙计藏在暗处不出现,只是为了您能更好地体验每一种品类纸张的好坏优劣宣城府就这么大点地儿,这种吃跑堂的人藏不了多久,必定会暴露于青天白日下,到时便是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都得给他淹死喽”
时人聪明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