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五头重脚轻地摸到家门,又不敢在陈家内外表现出什么,只能憋着一口气回二门。
一进去就看到长随陆儿着急火燎地迎上来,“被烧了”
陈老五一巴掌拍上头,“什么烧了”
“宝禅多寺被烧得透透的了”陆儿手舞足蹈,“山下的农户说,前几日夜里山中突然起了山火,一直到子时才灭干净,他们隔了两日上去打探,才看到宝禅多寺连佛像都烧化了”
“人呢里面的人呢里面的人哪里去了”陈老五升起一丝希望,万一呢万一那个哑儿是来诈他的呢万一山上的匪类都死绝了,一个哑儿有何可惧
陆儿赶忙摇头,“寺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人也不见了寺庙里黑黢黢的,到处都是黑灰没看到一个人”
陈老五肩头陡然一耷,值钱的东西没了一个人也没了那必定是人带着值钱的东西搬了呗
这说明啥说明那个小哑巴所言非虚。
陈老五颓然地胡乱点头,挥挥手,一股浊气闷在胸口发不出来,“收拾收拾咱们的现银,让霍氏他哥把这些年背着我压榨庄户、吃料偷钱的私房吐出来再把城郊的庄子和田拿出去抵了另找一个私钞兑票子找德昌升号”
这票号传言是户部侍郎单开的,后台十分硬,佣金也高,好处在于嘴也硬,绝不会重蹈覆辙
陆儿目瞪口呆,“那咱们就没剩什么了”
陈老五一巴掌拍响陆儿后脑勺,“还能剩条命”
老六是怎么死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开了祠堂,直接拿宣纸浸水,糊在脸上,憋气憋死的
他亲眼看着他弟弟像一条被捕捞上岸的鱼,轮廓五官死死印在纸上,张大了嘴,像活动两颊的腮一样,身下屎尿失禁糟蹋了一地。
家法,可比王法残酷多了。
家法开了祠堂,耆老赞同、族长赞同,便可以割了你一条命。
陈家给了你的命,陈家随时有权利收回。
陈老五紧紧眯眼,睁眼后向前快走两步,转身继续交待,“那几个车夫的情况,给老夫人回一声。”
陆儿连忙点头,“是是是”
几个车夫都是滁州人,滁州孙顺在青城山院时便十分厌恶贺显金,他不过在暗中搭了条线,孙顺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好几个听话的车夫过来只求叫那贺显金不要死得那么痛快
这是他摆在明面上的障眼法,一旦东窗事发,也有替罪羊顶缸。
如今连消带打,顺势交出去,至少能保他赔了银子、不赔命吧
断尾求生,无异于此
第二日,陈老五将银票交到哑儿手上后,三下两下欠条撕碎,深看了眼紧闭的门板,“如今,老夫也算散尽家财了若山中大王还缺一少二,老夫也着实一颗银子都拿不出了大家都是在刀尖上走的,你们抓住把柄黑吃黑,我陈老五认这一次,但凡还有第二次,那就索性拼个你死我活老夫这条烂命不要了,也领熊知府上山剿匪”
陈老五走时,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到地上。
木板门后,熊呦呦端庄地手掩口鼻,笑得眉眼弯弯,在十分注重仪态的同时,艰难地保持住了五品官堂小姐的水准,“他还想带着我伯父去剿匪我伯父人在家中坐,匪从天上来”
显金伸手将银票丢给锁儿,随意道,“带回去锁好,以后还有大用处。”又转头同熊呦呦打听道,“还是没有乔山长的消息”
熊呦呦叹了口气,“未听伯父再说。”安慰显金,“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还活着不是”
显金低落地点点头。
二人又叙叙旧,方蒙上面罩,各回各家,各找各监护人两个小丫头谈笑之间诈了老狐狸三千两,这故事若是把笔交由秦夫子来写,下一季宣城话本子的爆款,必定名唤五少丢财之回家的诱惑。
辞别熊呦呦,显金进城后未回陈家,反方向去了绩溪作坊。
嗯。
三环外了。
每天耗费在上班路途,就得一个时辰。
典型的事多钱少离家远,非常不划算。
显金靠在街边的柳树旁,双手抱胸,安静地观察近一个时辰以来绩溪店子及作坊的进出没有进出。
甚至连只迷了路的苍蝇都没有。
要不是门开着,门框上的幌子被风吹着,显金还以为这地儿趁早关门收摊,赁给隔壁的煎饼摊子,可能生意更好点。
“咕噜噜”身边的锁儿肚子打鼓,小丫头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煎饼摊子,“闻着贼香了。”
显金
看吧,煎饼摊子又收获了一颗煤球顾客,而绩溪作坊还是个零光蛋
显金站直身来,抬步朝里走,“走吧,出来给你买煎饼吃。”
锁儿如打通任督二脉,大跨步跟上。
一进店子,十分安详。
显金很少用“安详”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店铺。
但柜台后的掌柜单支起手撑在下巴颏儿,半眯眼,嘴巴微张,嘴角有一丝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