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月夜宁静,两个姑娘的身影被小巷昏黄的油灯光拉得老长。
陈笺方手中拎着山院的布袋,在十步之外,清晰地听到显金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走,面沉如水地走到二人身边,眼神率先落在陈左娘红肿的双眼上,紧跟着转到显金脸上。
小姑娘双眉紧蹙,略有焦灼。
显金个性外向且豁达,极少放任焦虑担心的情绪显露上脸。
就算是被误解、被人当街羞辱,也只见她沉着应对,不见羞愤恼怒。
这是出什么事了
陈笺方不由得随之心头抓紧,声音发沉,“究竟怎么了”
陈左娘下意识一把抓住显金的手,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说出口她可怕陈笺方了
准确的说,整个陈家,对长房这支都属于一脉相承的又敬又怕。
对读书人天然的敬畏。
特别是陈笺方。
年少得意,又沉默寡言,自小在族中便是锦绣儿郎、天之骄子的存在。
和他们这些凡人,天然有壁。
这个事忒尴尬了。
连她亲爷爷都不愿意亲自出面,她对陈笺方不抱希望
陈左娘低了低头,眼神一黯。
显金看到陈笺方,却眼神一亮
是了是了
陈家哪里就没人了
这不是个人吗
论地位,陈笺方也是举人和那县丞平起平坐的
且不论陈笺方还在读书,甚有希望再上一层
这桩官司,事主恐不好开口。
显金越俎代庖,将此事三言两语讲清楚,细问陈笺方,“也不知朝中有无婆家要求儿媳嫁妆多少的先例”
陈笺方面不改色地听,听到最后,嘴角和眉梢都拧得厉害,没有正面回答显金的话,反而看向陈左娘,“你爹娘和爷爷怎么说”
陈左娘眼神黯得像蒙上一层黑纱,垂眸摇头,“叫我求三叔凑钱尽快将这门亲事定了”
陈笺方眉头皱得更紧,“荒谬婚姻大事,岂可叫你一个姑娘出面斡旋岂可叫几个小辈脑门一拍就定下决策”
陈笺方回头,告诉身后的小厮,“去把七叔祖和四叔请到老宅来。”
“现在就请”显金看了眼天上的弯月。
陈笺方声音缓和了些,对显金道,“事不宜迟,早定好过晚定。”
小厮应声。
陈左娘忙道,“祖父与父亲恐已睡下”
陈笺方往前走了两步,半侧过身,神情极冷,“那就从床上挖起来。”
陈左娘抹了把泪,“他们他们嫌丢人他们不来啊”
陈笺方抬脚往老宅走,把话丢在了身后,“若不来,往后的祭田,恐怕再没有他们这房的份额了。”
少年郎背影被灯越扯越长。
显金忽而呆愣在原地,只觉这个少年的后背,料峭又棱角。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七叔祖并陈左娘他爹一脸阴沉地来了,身后跟着哭哭啼啼的许氏。
陈笺方端坐上首,陈敷斜靠在并排的位置。
既有人接手,那就妥妥的陈家家务事了。
显金预备脚底一滑,顺势要溜,却被陈笺方眼神一扫,发话道,“拿钱的人,也留下听听吧。”
好吧。
就当她是参加联席会议的高级合伙人,兼财务总监。
陈笺方转过头请七叔祖和左娘他爹坐下,吩咐张妈妈泡茶,“泡浓一点。给七叔祖那盏茶里加一根参须。今晚事多情冗,恐需他老人家硬挺一挺了。”
七叔祖看了眼陈笺方。
这十七八岁的后生,派头还真是足气呢
“你叔祖年纪大,经不起折腾。”七叔祖双手杵拐,声音拖得很长,不满地看了眼坐在下首的陈左娘,“小小女儿的婚事,本已下过定、交换过庚帖了,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不过是两家商议不拢,如何需要半夜三更劳动长辈为之操心劳神”
陈左娘脸色胀红,双眸垂下,双手不安地搅动绢帕。
陈笺方喝了口茶,再抬头,目光灼灼地沉声反问,“当真无事”
七叔祖张口就答,“不过是支借五六百两银子也值得半夜会晤咱们陈家是出不起这份钱还是主家苛刻,舍不得为旁支支出”
陈笺方笑了笑,朝七叔祖拱了拱手,“支借谁还几时还怎么还”转头交代张妈妈,“劳烦张妈取笔墨纸砚来,咱们今天难得人齐,便将借条白纸黑字地誊下,谁也抵赖不掉。”
“够了”
七叔祖“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气得眉毛高飞,“你妄为读书人妹子有难,却不肯帮忙对长辈不孝,对幼小不怜,你便是考中状元,也走不远、做不成好官”
“啪啪”
显金狠狠拍了两下桌板,比七叔祖声音还大,“你再说孝不孝的,我就给你表演表演,到底什么叫做不孝”
希望之星可是读书人
孝顺是命脉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