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孙氏醒了个大早,一睁眼,左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她正吃早饭,一身绿衣服的丫鬟翠翠急匆匆跑过来。
“漪院走水了走水了”
孙氏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油饼子一扔
她就知道贺显金不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吃青菜
孙氏提起裙摆,风也似的向漪院跑,火急火燎绕过回廊就看见漪院院落墙角下裹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身影旁边围着瞿二娘和张婆子,再看漪院里头,没见哪处火光四射、烟雾袅绕啊
“哪儿走水了”
张婆子默默指向漪院的厕房。
孙氏望过去,正好看到一缕文弱的青烟窜天窜一半而崩猝。
孙氏咬牙切齿,看了眼瞿二娘,压抑怒气,“把金姐儿带到我房里吧叫几个婆子丫头再看看院子里还有其他地方着火没,必须彻查起火的来由”
“带回篦麻堂吧。”
瞿二娘利落地再给贺显金裹了一层大麻布,“这火来得奇异。”
怎么不奇异
厕房起火,闻所未闻
谁会在厕房玩火
在厕房玩屎,都比玩火正常。
篦麻堂那个老虔婆必是怀疑她对漪院干了什么吧
孙氏憋了口气。
她确实是干了什么她不准厨房给这丫头吃饱饭
孙氏来不及说啥,就见瞿二娘和张婆子一左一右地把贺显金扶起来往出走,走了两步,瞿二娘转头道,“请三太太一并去往篦麻堂吧,这院子都是拿榫木搭的,起火是大事,一旦处理不慎,咱们陈家一张纸一张纸卖出来的家产就全没了”
还要对她兴师问罪
孙氏气得快要发疯,一抬头正好看见贺显金巴掌大一张脸从大麻布里探出来,对着她隐秘又灿烂一笑。
孙氏q
气死算了
贺显金裹紧麻布,步履匆匆地跟在瞿二娘身后,一路逐渐嗅出石灰的涩味和青草树皮特有的腥味。
篦麻堂布陈简单,一张方桌、两盏灯、三个五斗柜还有一壁放满册子的橱柜。
除却这些,就是好十几摞各色纸张。
贺显金飞快扫视一圈。
屋主人是个非常务实的人。
务实的人,更喜欢直球。
故而,在瞿老夫人一进堂屋,贺显金在跪与不跪中迅速作出抉择跪吧,你刚烧了人家房子的厕所呢。
贺显金“扑通”一声砸在地上,跪出了现代人的铮铮铁骨。
“老夫人,小金错了。”
贺显金语气平缓,“小金早上起来用火折子点燃了厕房的栏木,等栏木燃起来,小金就拿水给浇熄了,再请张妈给三太太和您处报漪院走水。”
孙氏正想听贺显金要放什么屁,听完诶
瞿老夫人眉毛没动,“你放火,只是为了见我”
贺显金点头。
是的,她在孙氏的高压下,在放弃和放纵中,选择了放火。
“你为何要见我”
贺显金抬头,目光清淡平静,“我不想嫁人,比起嫁人,我还可以为陈家做更多的事。”
贺显金从怀里掏出用黄麻纸和麻绳线装订的册子,递到瞿老夫人眼前,“这是娘死后,漪院账目和人情送往,三太太屋里的两个姐姐将正房贴了封条,所以漪院存续的固有资产,噢,不能立刻换算成金钱银两的物件儿,我就没有算进去。”
“册子上的总账是三爷拨给漪院的治丧费,共计五十两,收到人情送往十八两四钱,支出丧葬、回礼共计三十九两八钱,结余十八两六钱。”
孙氏听得云里雾里,以为贺显金想要和陈家算总账,便低声呵斥,“钱钱钱一个小姑娘家家,陈家养你十年,你现在来算账是不是晚了点”
贺显金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孙氏。
单从智力来说,孙氏和陈敷应该能百年好合。
瞿老夫人挑眉接过贺显金的账册。
纸张非常粗糙,但麻线装订得很规范,字有些奇怪,笔画细细的,看上去不像是用毛笔写出来的。
张婆子小觑一眼,恍然大悟。
噢,金姐儿那天找她要黄麻纸和竹管子就是干这
黄麻纸做册子,竹管子写字
瞿老夫人翻开看,当即一愣。
首页首行,注明两个信息立账时间,昭德十四年十一月初四至十一月十三总结;账册名称,漪院贺娘治丧总费。
第二页画为两行,中分数列,天干地支,上进下缴,收方与付方即来方与去方,两页看下来明细清楚、来方去方相等,收与支分布明晰,大类小类一目了然,总的采取的“日清”,每日终了后在上日的基础上加总当日变动,五日一汇总,十日一加总。
这种记账方式
瞿老夫人震惊地看向显金。
贺显金面上坦荡,内心羞愧。
对不起了,山西晋商的同仁们。
借你们清末初创的“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