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
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开始杀鸡宰羊,置办年货,街头上也已开始有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卖年画挂历和对联的小贩是极多的,大人和小孩都是精神饱满,喜气洋洋,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空气里总有叫人怀旧的幽微火药香。张云起是在这一天回学校领期末大考的成绩单的。
他在教学楼碰到了王小凯杨伟和田壮壮哥仨。他们在走廊上聊了聊天,王小凯便凑到张云起面前神神秘秘地说“我听到吴雅丽被人那啥了。”
张云起侧头“哪啥了”
王小凯小声说“断了一条腿,一身都是伤,被人扔在大街上,那个样子好惨呐。”
张云起有些诧异“还有这回事啊。”
王小凯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四个人领了成绩单,中午一起吃了个饭,就各自回了自己家。
这一天的张家相当忙碌。
还有两天,张爸就要出狱,一家人都显得郑重其事,但又十分有默契地尽量不去提及此事,大家都是默不作声地准备着一些到时候要用到的东西,张爸从里到外从上至下的衣裤帽子鞋子,车子,红布条,鞭炮,香纸蜡烛还有丰盛的食物。
云溪村的乡亲们倒是显得十分有心,这些天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有近亲,有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远亲,还有张国瑞领头的村委几个干部,他们来大概是了解张家几点钟去贵平县接张爸,会不会回云溪村等等情况。
云溪村的村委还号召村民们一起凑了一笔不小的钱,置办了大量的鞭炮,准备给张爸出狱时洗尘除晦。只是这样的大阵仗让张妈很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老张家祖祖辈辈生活在云溪村,和村子里的人站在屋顶开骂的恩怨事并不算少,当然,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磕绊,算不得什么要记在心里的大仇大怨,只是这些小磕绊也叫张家在村里头的日子过得实在不畅快,尤其是张爸刚进监狱的那会儿,村子里天天传些嚼舌头根的闲言碎语,什么一屋子杂畜生,破落户,杂男的,脑阔闪了板真是句句戳人脊梁骨
现如今负责龙景园罐头厂原料收购的牛奋对这事儿倒是心里通透,娘家弟弟要在云溪村搞蔬菜生产基地,这样赚钱的好事,那些泥腿把子谁不想跟着参一脚呢现在借着张爸出狱的机会,在云起面前多露露头,到时候好说话嘛。
然而不论是抱有怎样的目的,张妈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村委的好意,叫他们把钱全部退回给村民,因为她不想再这件事情上过多声张,张爸出狱是大事,但也只是她张家的大事,她只想想把人接出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淡淡过日子便好了。
当然,张妈虽然心心念念着张爸出狱的事,但也没有忘记几个子女的学习问题,她知晓今天是期末考试出成绩的日子,和以前一样,等他们回来后,她拿着成绩单挨个问了一遍,春兰还是市一中高一年级组的第一名,没得说,张云起也不错,除了英语拖点小后腿,各个科目都是全班前二,只比初见差点,唯独老五张小小,成绩实在差劲,全班倒数,被老妈戳着脑门臭骂了一顿,直接就给骂哭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小小还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张云起走到卧室里叫她,小姑娘躺在床上把被子蒙着脑袋,鼓鼓囊囊的像个小山丘,一声也不吭。
张云起走过去拍了拍被子:“咋了还在生气这次考试没考好,下次努力就是了嘛。”
被子里传来张小小瓮声瓮气地声音:“可是我怎么也考不好。”
张云起乐道:“那说明你还不够用心。”
张小小从被窝里钻出个小脑袋,噘着嘴巴说:“我用心了。”
张云起只是笑。
照他看来,老五这样的年纪,本就是释放天性的时候,爱玩,成绩不好也不是什么多大的过错:“起床吧,吃饭去了,过两天我们就要去见爸爸了,明天我让你纪灵姐姐带你去逛西门街买新衣服,到时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见爸爸。”
“好”张小小这一下高兴了,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只是她坐在床边穿鞋子的时候,忽然说:“对了,二哥,爸爸是坏人吗”
张云起怔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张小小耸拉着小脑袋,表情有些难过地说“我听班上的同学说,住牢里的人都是做了坏事的坏人,所以,爸爸是坏人。”
这句话让张云起呆住了。
他心里有一点难受,像被针刺了一下。
小孩子的思考方式总是单纯的。张云起没有责怪小出这种话,只是他绝不想也不能让自己的亲妹妹去这样看待自己的父亲但叫他无力的是,面对“坐牢的人都是坏人”这样一个简单直接的观点,他却反驳不了,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问“小小,你知道我和你春兰姐的成绩为什么这么好吗”
张小小或许已经感知到张云起的表情不对,语气怯生地问“为什么二哥。”
“我跟你说一件事情吧,小小。”张云起从旁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后,才对扑闪着一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