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张云峰的日子并不好过。
作为一个庄稼人,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生活的压力和永远干不完的农活也没有闲工夫让他多愁善感,只是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躺在床上,张国瑞的那番冰冷的话就会时刻在他脑子里不断回响,再加上老妈的唠叨,平日里乡里乡亲三番五次好意给他介绍对象,这让他内心极为苦恼。
有时候他也会想,就这么算了,听从生活的裁决,找一户和自己一样的农民女人结合,你张云峰也老大不小了早已经过了为爱痴狂的年龄,你只是一个在土里挖刨的泥腿把子,而晓楠是市一中公派教师,她的父亲那个在云溪村一手遮天的张国瑞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着,你和晓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存在可能性,那又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但是,一想到年前弟弟云起对他说的那番话,张云峰就会拂去脑子里这些杂乱颓废的想法,再次坚定了那颗不甘于顺应命运摆布的心。
是的,年前弟弟云起说的那番话,给他悲观晦暗的人生拉开了另外一扇崭新的窗户,引发了一个农村青年自立意识的巨大觉醒,他陡然惊醒过来,外面的世界那么宽广,道路那么多,那么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死守着当农民这条路呢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为了晓楠的那份热爱,去搏一份更远大的前程呢
其实他也明白,从改革前的“一大二公”、“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体制,到如今的家庭联产承包为主的责任制,现在国家的政策是越来越好,日子越来越有奔头,做一个安份守己的庄稼人,眼下这社会正是创家立业的好时候。
这几年过下来,他也切身地感受到了国家政策给农民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家不愁吃穿了,餐餐有肉也不在是奢望,一般的农民,只要自己心头攒着劲,哪怕纯粹在土地上刨挖,也能过好光景,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辆拖拉机,那前程不用说,大有奔头
发家致富,从来都是千千万万中国普通农民的生活主题。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花,身体安康,人活一世,自己还能要求什么呢
可是,谁让自己偏偏喜欢上了张国瑞的女儿张晓楠呢
这些天里,他一个人在山里劳动歇息的时候,头枕手臂仰面躺在土地上,长久地望着高远的蓝天和悠悠飘飞的白云,眼里便会莫名地盈满了泪水,山里寂静无声,甚至能听见自己鬓角的血管在哏哏地跳动。
这样的时候,他记忆的风帆会反复驶进往日的岁月。
他想起和晓楠的点点滴滴,想起和晓楠一起上学时候的快乐日子,想起晓楠离开云溪村那天夜晚,靠在他肩膀上说的那些话:“云峰哥,不管我爸同不同意,这辈子我就想跟你好”
想着想着,张云峰心就碎了。
但是碎裂的心重新粘合在一起后,似乎更加的坚韧,对去市里打拼的想法,也更加的坚定
他已经不想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农民了,他知道,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想要和晓楠在一起,去市里打拼,这就是最好的出路,这就是创家立业的好时候
打定了主意出去闯荡之后,那段日子里,张云峰没有再出去跑拖拉机拉货,而是整日在山里田间务农耕种。
自己去了市里闯荡后,这些农活就要全落在老妈一人身上,小小年纪还小,做不了什么,春兰倒是务农的一把好手,但如今她正在龙湾镇上念初三,再过两个月就要中考,面临着初升高的紧要时期,不能因为农活而耽搁到妹妹的学习。
但是,老妈身体不好,熬苦不得。他想在临行前把家里的农活尽可能多的做一点,老妈就可以少做一点。
春耕已经开始,张云峰把家附近的土地全部松了土,种下了豇豆和玉米,至于几亩烟田,犁完之后,就没有再下烟苗,一直耽搁在那里,家里的猪过年时已经杀了,张妈催促了他几次,但他找借口拖延着没有去镇上买幼猪苗。
把家里的事务处理妥当之后,张云峰就决定和老妈谈谈去市里闯荡的事。
这天吃过晚饭后,张妈坐在电视机下纳鞋底,尽管现在家里已经不缺买衣服鞋子的那个钱,但她还是喜欢给子女们织毛衣纳鞋子,因为自己做的暖和又耐穿,而且她手艺很深,行行道道,疏密有致,远看如同工艺美术家精心设计的图案。
张云峰卷了一支旱烟棒,默默地抽完之后,才调小电视机声音,鼓起勇气对张妈说道“妈,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张妈低倾着头,语气平静地说“是去市里的事情”
张云峰有点惊讶,半晌之后,他才讷讷地问“你怎么知晓的”
张妈叹了口气,把毛线篓子搁在桌子上说“春兰告诉我的,年前你和云起商议去市里的事情她听到了,她就偷偷说给了我听,而且我最近也感觉的出来,你心野了,大了,在家里务农不痛快,但是我不拦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个看着办。”
张云峰心里涌出了一股惭愧,半天才说道“妈,你放心,云起已经在市里买了一套大房子,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有了门路,就把你和妹妹们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