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都督府中,纥奚青坐在原本属于刘燕然的座位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十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身为一个成熟的战士,他很清楚休息的重要性,如果做不到吃饱睡好,就算再怎么强横也一定会战力大减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那个杀了他弟弟的凶徒实在是过于可恶。
将士们吃饭的时候,那個凶徒会过来偷袭,将士们喝水的时候,那个凶徒会过来突袭,将士们睡觉的时候,甚至拉屎撒尿的时候,那个凶徒还是会过来偷袭。
虽然每次纥奚青都反应极快,那凶徒杀不了几个人就会被逼退,但就算那凶徒跑了,死掉的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他在削弱我的体力,他在折磨我的精神。”
纥奚青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像是狡猾的郊狼一样,它们从不会和其他野兽正面战斗,而是会一路跟在猎物后面,时不时蹿上去来上一口,直到猎物失血过多,精疲力尽,才会冲上去大快朵颐。
作为一个草原人,纥奚青随手打死过的郊狼早已不下百只,只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这样对待的一天。
困兽犹斗,他甚至想过拼命,他记得那个凶徒是哪里来的,他一定要宰了这个畜生。
可当他终于提起精神,带队突袭杨家堡的时候,那个围绕坞堡而建的村子,却早已空无一人。
敌人早已预判了他的行动,根本没有给他留下瓮中捉鳖的机会。
“狡猾的南人啊”
叹息一声之后,纥奚青只能带队返回蓟镇。
他甚至都没能搜刮到什么有用的物资,他的敌人什么东西也没给他留下。
坚壁清野,南人常用的战术。对于以战养战的草原人来说,这确实是非常有用的办法不过敌人能用,他这边自然也能用。于是顺着敌人的思路,纥奚青干脆准备也来一场坚壁清野,杀掉蓟州境内的所有南人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然而那些被他派出去搜寻的探马游骑们,却没能带回任何有效的信息。
他们带回来的只有同伴的尸体,尸体上带着烈焰灼烧的痕迹。
很显然,这才是真正的坚壁清野,在双方都清楚彼此能够通过杀人来变强之后,提前清场就变成了必要的手段而现在,他这边一个南人都杀不到,但对面却可以通过猎杀游骑探马来不断地增长实力。
甚至来说,可供那个敌人猎杀的,还有青羊部大军。
青羊部会添乱,纥奚青曾经想过,不过青羊部的那些老东西们手里一定也还藏着硬货,纥奚青也能猜出来眼下他这边按兵不动,蹲在蓟镇固守,多少也存了点想要让那个敌人去硬碰青羊部的意思。
青羊部赢了,他自然少了一个心腹大患,青羊部输了,他这边也能知道那些头人们的虚实。
谁知道,那些头人们居然虚得离谱。
十天之前,青羊部就已经被连杀十二个巫师,而在这之后,青羊部大军遭受的袭扰更是不计其数整支军队被区区一个人摁在地上打,纥奚青还是第一次见到,但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居然持续了整整十天。
可就是这虚弱不堪的青羊部,这在他眼里已经如同土鸡瓦狗的青羊部,居然还敢对他颐气指使。
“大兄,我觉得确实是撤回去好一点。”
纥奚青的身边,身高九尺的木尔术开口了。
“现在仗打成这个样子,我们留在蓟镇反而被动,反倒是撤回青羊部,与大军合流之后,我们才更”
“不一样。”
纥奚青只是摇头。
的确,理论上来说,眼下撤回大军之中才是更好的选择,他这边与青羊部大军,双方劲往一处使,在应对那个敌人的时候才能更得心应手一些。
但有些事不是只看理论的。
青羊部的头人们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这一点纥奚青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到。而眼下这种情况,只要他敢撤回去,那些老东西必定会把他拿下,夺了他的兵权。
的确,临阵换将,这同样不能算理智的决定,可他难道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东西能不能保持理智吗
他信不过贺赖角弧,信不过步鹿孤牛,信不过青羊部的那些头人们。
就像那些头人们信不过他一样。
“更何况,那十二个巫师,本身就是给我准备的吧”
纥奚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只是对付蓟州统兵都督刘燕然,十二个巫师有些太多了。至于剩下那几个,明显是给他准备的至于是要敲打敲打,还是要下死手,这只看那些头人们当时的心情。
或许只要他服软,只要他求饶,那些头人就会留他一命,留下他当青羊部的看家狗。
但是,他不想当狗。
青色是天空的颜色,这是父亲生前告诉他的。
“天空啊”
纥奚青睁开双眼,仰头望着天花板,视线仿佛穿过了屋顶,看到了那片青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