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衣挟持着赵禥离开景云馆后,远离熙攘嘈杂的大街,专走偏僻清冷的小路,凭借对临安地形的烂熟于心,二人于穷街陋巷中七扭八拐,半个时辰后成功避开所有耳目。
城南,一间荒僻幽静的死巷尽头,柳寻衣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赶忙将赵禥松开,同时跪倒在地,赔罪道“在下多有冒犯,让小王爷受惊,实在罪该万死”
“咳咳”
赵禥小心翼翼地舒展着几乎麻木的四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抱怨道“师傅,只是做戏而已你下手也太狠了”
“小王爷恕罪,刚刚在景云馆不乏慧眼如炬的老狐狸,倘若在下一不小心露出马脚,非但自己劫数难逃,而且会连累小王爷。”柳寻衣羞愧无比,“为免节外生枝,在下不得不假戏真做”
“欸”渐渐平复心绪的赵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只是说笑而已,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无论如何,小王爷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言罢,柳寻衣神情一禀,毕恭毕敬地朝赵禥连叩三个响头,感激之情足可窥见一斑。
“唉”赵禥搀起柳寻衣,朝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禁面露苦涩,“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违背皇叔和父王的意思,但我又不希望你含冤而死,实在是左右为难。”
柳寻衣明白赵禥的苦衷,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惊诧。
他与赵禥相识多年,对他的脾气秉性颇为了解。赵禥虽心地善良,但行事一向畏首畏尾,尤其是在皇上与荣王爷面前,根本不敢有半点忤逆。
刚刚在景云馆混乱不堪,柳寻衣根本来不及多想。此时得以喘息,再回忆起刚刚的一幕,不禁疑窦丛生,大感意外。
赵禥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胆识过人殊知,以他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和柳寻衣牵扯在一起。纵使论亲疏远近,只教过他几天拳脚功夫的柳寻衣,也万万比不上荣王爷和皇上,毕竟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为救一个外人,不惜违背自家人的意愿,而且这位“自家人”还是堂堂正正的九五之尊。赵禥在此事上承担的风险,远远大于柳寻衣无关痛痒的一句“没齿难忘”。
如此铤而走险,又岂能不令人困惑
“小王爷今日舍命相救,着实令在下刮目相看。”柳寻衣拱手道,“在下何德何能岂敢令小王爷如此厚爱”
“师傅说过,大宋衰微之根源在于奸佞当道。若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首当其冲便是亲贤臣而远小人。敢于护卫忠良乃王之正道,国之正气。正气不存则王道不兴,王道不兴则国运不达。”赵禥煞有介事,一字一句宛若照本宣科。
“这”
闻听赵禥的“真知灼见”,柳寻衣登时一愣,惊愕道“小王爷,在下一介武夫,何时说过这般崇论闳议”
“误会了”幡然醒悟的赵禥嘿嘿一笑,解释道,“教我这番道理的并非你这位师傅,而是我最近新拜的另一位师傅。你教我武功,他教我读书,如此一来我才能文武双全。”
“另一位师傅”柳寻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小王爷今日的变化,八成是拜这位新师傅所赐。”
“不错”赵禥不可置否,“是他告诉我景云馆的酒宴暗藏杀机,也是他告诉我你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一次是被人冤枉。同样,让我设法救你一命也是他的建议。”
“嘶”
听到赵禥的解释,柳寻衣对他这位远见卓识,洞若观火的新师傅顿时产生极大的兴趣,同时也对其心生无尽的感激。
毕竟,没有他对赵禥的一番敦敦教诲,赵禥又岂能脱胎换骨,做出今日这般惊天之举
“小王爷的这位师傅莫非认识我”
“他与你素不相识。”赵禥缓缓摇头。
“那他岂敢冒着得罪皇上和东、西二府的风险针砭时弊,甚至怂恿小王爷救我”柳寻衣试探道,“难不成他是朝中的元老重臣”
“也不是”赵禥再度摇头,故弄玄虚,“他和你一样,眼下无官无爵。而且,他的年纪甚至比你还要小几岁。”
“嘶”柳寻衣瞠目结舌,心中好奇更甚,“世上竟有如此奇人”
“他乃新科进士榜第一名,皇叔钦点的状元公。”赵禥得意道,“本应留在朝廷为国效命,却不料他爹突然离世,于是辞去官职,打算回乡为父守丧。”
“原来如此。”柳寻衣心生敬佩,连连感慨,“抗颜高议,面折廷争。看来此人不仅忠义,更是一位孝贤。小王爷能拜此人为师,对你们彼此都是天赐良缘。”
“是啊他的一席话,令我胜读十年书。其实,我拜他为师不过寥寥数月,但学到的东西却比此前十几年都多。”
“如此大才百年不遇,小王爷定要以礼相待,虚心求教。”
“爹也这么说,嘿嘿”言至于此,赵禥突然面露踌躇,勉为其难地说道,“师傅,你虽是被人冤枉,但下令惩处你的人毕竟是皇叔和父王我知道你心有怨气,但你能不能念在我救你一命的情分上不要记恨他们更不要找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