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当面色凝重,眼神复杂的洛天瑾缓缓打开房门时,门外站着的是同样面色凝重,眼神复杂的柳寻衣。
门分左右,洛天瑾与柳寻衣迎面而站,四目相对,彼此无语,心情之繁复,神态之凄然,非言语所能形容。
此时,二人之间仅隔着一道门槛。
然而,这道门槛却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将父子二人的心彻底隔离。
就这样,二人默默对望着,许久、许久
直至房间内的谢玄、邓长川、黄玉郎缓缓行至近前,洛天瑾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猛地精神一震,下意识地转动几下眼珠,将即将溢出的泪水生生逼退,而后轻咳两声,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向柳寻衣问道“何事”
“柳寻衣,你”
“长川、玉郎,去忙自己的事吧”
当满心愤懑的黄玉郎欲向柳寻衣兴师问罪时,洛天瑾突然眼神一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谢兄,你也去吧”
谢玄心生忧虑,迟疑道“可是”
“无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道出无数含义,谢玄明白洛天瑾的心思,故而与满脸纠结的邓长川、黄玉郎对视一眼,而后轻叹一声,侧身走出书房。
黄玉郎和邓长川稍作犹豫,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神思恍惚的柳寻衣,最终朝洛天瑾拱手一拜,先后离开。
“进来说话。”
洛天瑾不理会依依不舍的谢玄三人,向柳寻衣淡然一笑,转身走回房间。
此刻,柳寻衣的双腿如灌了铅似的,迈过一个小小的门槛,竟像迈过三山五岳一般,累的精神萎靡,心力交瘁。
“喝茶”
洛天瑾颇为热情地将一杯茶递到柳寻衣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无论有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我也醒醒酒。”
洛天瑾的态度和蔼可亲,言语轻柔令人如沐春风,宛如长辈与晚辈闲聊家常。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柳寻衣强压着内心的波澜,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回答,“眼下,武林群雄尽在府中做客,在下为增明日之乐,专程从均州找来一个杂剧戏班”
“嗯。”洛天瑾漫不经心地点头道,“如此小事,你做主便可,不必上禀。”
“是”柳寻衣吞吞吐吐地说道,“只不过,众英雄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喜好,亦各有忌讳。有道是众口难调,因此唱什么戏断不可马虎,以免一不小心触犯哪位英雄的逆鳞。毕竟,府主宴请群雄是为高兴,不是为别扭。”
“此言在理。”洛天瑾用手轻轻按揉着额头,随口应道。
“在下愚昧,实在拿捏不准其中的分寸,因此深夜前来向府主讨教。”
“哦”洛天瑾动作一滞,而后伸手摸向案上的茶杯,反问道,“你打算如何讨教”
“因为不知道合不合时宜,因此我不敢令他们将戏台搭在中堂,而是搭在东院。”柳寻衣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出,“在下深夜前来,是想请府主亲自去东院提前观阅一番。如此一来,若无问题,明日便可将众宾客引至东院赴宴看戏。若有什么变化,亦可让戏班悄悄撤去,不会惊动八方宾朋。”
闻言,洛天瑾端起茶杯的手下意识地悬停在半空,眼神莫名地望着强颜欢笑的柳寻衣,一时竟没有开口作答。
面对洛天瑾的突然沉默,柳寻衣的心脏宛若被人用手死死攥住一般,紧张的五内翻腾,肠胃缠绞,喉咙生涩,虚汗外流,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短短一瞬间,却如无数春秋一般难熬。此刻,柳寻衣除了脸上不见汗水,贴身的衣物皆已被汗水浸透,冰凉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令其如芒刺在背,分外难受。
“哦”
不知过去多久,洛天瑾的口中方才淡淡地吐出一字意味深长的回答。
“不知府主的意思是”
“你考虑的十分周到,很好。”洛天瑾一边喝茶,一边用平淡如水的语气称赞道。
“谢府主谬赞。”
“那我们走吧”
终于,洛天瑾如同下定决心似的,陡然放下茶杯,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
“嗯”
面对柳寻衣的欲言又止,洛天瑾稍稍一愣,回身望着满面愁容的柳寻衣,故作费解道“还有何事”
“没没什么”
柳寻衣刚刚的阻拦,是情不自禁地肺腑之言,并非他有意为之。
因此,当洛天瑾追问时,柳寻衣已恢复理智,故而神情木讷地呢喃道“没事我们走吧”
洛天瑾对柳寻衣的心思自是了然于胸,但他却佯装毫无察觉,轻轻点头,而后闲庭信步似的朝东院走去。
柳寻衣愣愣地望着洛天瑾的背影,双手攥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溢出一丝殷红的鲜血。如此挣扎片刻,索性将心一横,快步跟上前去。
星河月下,贤王府的客院内,邓长川悄无声息地伏在房顶,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漆黑寂静的房间。